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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鼠]剑河 (雁字翎)


  北斗双侣的名号,就此湮灭。
  白玉堂打小修行游云心法,根基稳心神定。可无奈身受重创,花冲琴音压迫下只觉心浮气躁胸腹翻腾,喉里涌上腥甜。他强自运功压下气血,双眉紧锁脸色煞白。雪中送炭的是背后紫宫位打入的两道真气,如和风细雨暖玉生烟,轻柔地游弋在经脉三宫之间。
  正是展昭去而复返,稳住白玉堂伤势后当机立断,“我们走。”
  “月华?”白玉堂四下一望,竟没找到这小丫头片子。
  “方才五音坊来人,趁乱把丁姑娘接走了。有什么疑问事后再说,就你现在这副骸骨赖在这儿也是白搭。能站起来吗?”展昭搀着白玉堂双臂将人扶起,见这白耗子踉跄得不成样,不容分说把人往自己身上一带,“算了,我背你。”
  “别,”白玉堂下意识欲挣脱,未果。
  “别闹,大局为重,”展昭格外义正言辞,板着棺材脸道,“若是不习惯背就抱。我抱你还是来去自如的,莫要担心。”
  穷奇堂人多势众,堂主花冲又身负绝学以琴音撂倒一大片,堂内逐渐出现一边倒的局势。以屠刀大汉为首的陆怀墨人马纷纷败落,被穷奇弟子三五成群围殴致死。自北斗双侣双双毙命,李四便一直徘徊在打斗外围明哲保身。接到展昭撤离的指示,李四掉转头往堂外走。
  花冲悠然弹琴的手陡然翻覆,几道琴音铮铮而鸣化音为刃直扑李四。五指在琴木上一盖一收,竟卸了最细的琴弦朝李四身上打去。
  饶是李四谨小慎微也没料到花冲会突然冲他下手。他赶紧回身扎马,右手直线出拳钢猛生威。这一拳堪称坚如壁垒,砸在老虎脑门上都能鼓起一个包。可无影琴音纷至沓来,锋利的琴弦夹杂其中如飞刀夺命,李四痛苦地大叫一声摔了个狗啃泥,右手中指连根断裂。
  不见血,那截折断的中指摔在地上,竟发出硬物磕碰的声响。李四被琴弦斩断的这截中指中空,金属质地,显然是后来接上的。
  铮——巨阙锋至,毫不留情斩向琴弦。
  花冲手腕一转收回琴弦,重又扣在琴上。
  展昭长身玉立,在中堂一站似定海神针。巨阙古剑龙游凤跃,那气度一看就不好惹。展昭将李四扶起,沉声道:“李叔,你先去看着玉堂。”
  李四面如土色,脑袋垂得能磕地。
  花冲扒了李四的龟壳甚是得意,唱戏似的一唱三叹:“三黄苦心徒自瘵,五毒浣胃空矛戈。李木通,当年赫赫有名的苗疆毒鬼,如今怎就沦落到卖猪的田地。”
  三黄苦心徒自瘵,五毒浣胃空矛戈分别指三种神药和五种剧毒。三黄为青州林家所创,五毒则由苗疆土族所有。苗疆土族安土重迁偏安一隅,千百年来从未涉猎中原,而毒鬼李木通开了先河。毒鬼横行的时候还是将近十年前,其中五毒之中又以九绝为尊。
  九绝之毒一经入体,绝气血经脉且无药可解,是习武之人闻风丧胆的噩梦。断送夏玉琦流云剑的正是此毒。
  白玉堂是夏玉琦的传人,夏玉琦与九绝毒鬼可谓不共戴天。花冲此时揭穿李木通身份,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倘若有心,他是如何知晓夏玉琦中了九绝,与当年纷争又有何关联。展昭的思绪转了无数个弯,再看花冲的眼神愈发深不可测。
  李四窝在地上瑟瑟发抖。昔日横扫武林的毒鬼锐气全无,像只被扒了毛的鸡。
  那屠刀大汉久战力竭,身中数刀惨死刀下。陆怀墨派来浑水摸鱼的人马全军覆没,丁月华被五音坊接走,北斗双侣毙命,堂内只余展昭三人和以花冲为首的穷奇一堂。没了刀剑厮杀,堂内一下子肃静。
  花冲的声音清晰无比回旋,“毒鬼,你的九绝呢?何不趁这良辰美景拿出来,让我们好好见识见识。”
  扒出李木通身份也就罢了,还刻意提及九绝。展昭觉得花冲这话十有□□是说给白玉堂听的。
  不过白玉堂毕竟和展昭一个鼻孔出气,内忧外患分得门清,再深得隐情也不及离开穷奇堂来的重要。他拖着行将就木的身躯把惊风利剑当做拐杖,以金鸡独立的姿态一路挪到李木通跟前,颇具贤内助风范地对这拖油瓶伸出一只手,“醒醒,该死的都死了,这儿已经没我们事了。”
  花冲微微眯眼,“白玉堂,是我带你进来的。”
  白玉堂自身难保地拽起李木通,不拘一格的笑容依然倨傲,潇洒绝伦道:“多谢花堂主,感激不尽。”
  “我带你进来,可不是要你一声谢,”花冲笑意不减,胜券在握的高深样十二分欠揍。
  白玉堂心地善良地接茬,给花冲一个说话的台阶。“哦。那请问,花堂主要的是什么?”
  花冲淡淡一笑,整个逼良为娼的姿态,“我要你,留下来。”
  “做梦。”这次开口的是展昭,两个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巨阙古剑一字横开,将白玉堂牢牢挡在身后。李木通不能落在花冲手里,白玉堂更不能留在穷奇。穷奇这边除了花冲还有不少杀气方盛的穷奇弟子,而他们只有三人还是一个身残一个脑残,彼此都心知肚明又有一场鏖战。
  “白玉堂,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要想清楚了,关于那九绝之毒,我倒是略知一二,”花冲锲而不舍死缠烂打。
  花冲抛的诱饵着实令人垂涎三尺,可白玉堂一望李木通,顿时就绝了与花冲虚与委蛇的念头。花冲心眼多城府深,说的话也不知几分可信。再者李木通乃九绝拥有者,想来对当年之事更为熟稔。于是白少爷不厌其烦给展昭使个眼色,猫儿,打发了他。
  展昭心情大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风度翩翩地把原封不动的两字再次丢给花冲,“做梦。”
  花冲的眼陡然寒光四射,衣袖一扬从袖中飞出一根天蚕丝质的透明琴弦。
  展昭身形周转轻而易举避过,手掌在白玉堂和李木通肩上一搭一推,以内劲将两人挪至易守难攻的角落。
  啪的一声,琴弦重重凿入天顶横梁引得碎木飞屑,另一端扣在琴额上。琴弦横跨半个大堂,仿佛一根守株待兔的蛛丝。花冲一弦方落二弦已起,锋利的天蚕丝琴弦从一名穷奇弟子前胸洞穿而过,生生将他钉在琴弦上。这名弟子惊恐万分急欲挣脱,不想挣扎之下反被弦丝切断心脉,当场毙命。软绵绵的尸首挂在琴弦上,血顺着弦丝滚落,琴弦还是白得剔透。
  以天地为琴身,天蚕为琴弦,七弦分错林立,音琴皆可屠命。若说能将上乘内力灌注琴音从而扰人心智的门派也不是一枝独秀,可在堂内随手布弦以此为琴的,唯有樊郡琴。
  花冲是樊郡琴传人。
  早知是个劲敌,却没想到是如此神乎其技的劲敌。琴棋书画四家中,吴都画因窥探天机卜算天下事居首,可论起真刀真枪干起来,樊郡琴为第一不遑多让。展昭没有被吓破胆,巨阙古剑稳稳在手,整个人静水流深似渊渟岳峙。
  花冲三、四弦齐出,一左一右屠神弑魔。
  展昭不动如山,直至两弦迂回回转殊途同归,这才一跃而起祭出巨阙。黑沉沉的古剑如深渊游龙九天沧海,笑揽天下的恢弘气势一泻千里滔滔不绝。淇奥剑光风霁月厚德载物,展昭手腕微翻巨阙横递,看似漫不经心近乎朴拙的一招如切如磋恰插落在两弦之间。剑气龙腾虎跃,逼得两弦生生漂移一尺。
  花冲翻身踏上长桌,点足长纵飞入堂下。长桌在他脚下豁然开裂,山珍海味滚了一地。身处半空,花冲手袖一拂第五弦出。
  展昭又是一招开天辟地之势,剑气纵横,与天蚕丝弦正面相刚。
  花冲轻蔑一笑,六、七弦相继而起一股脑往展昭身上打。第五弦在手腕牵扯下蓦然下坠,触物割物碰人见血。
  天罗地网追杀中,展昭海纳百川的剑意似浪潮高涨。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巨阙古剑斜向而出,无处不在的剑锋与第五弦交织缠绕。待六、七弦至,展昭手腕侧翻缓缓刺出一剑。这一剑与迅捷不沾边和锐利也相去甚远,而是君子遗世的柔中带刚无欲无求。
  五弦撞上六弦,随之而来的七弦没刹住脚步了五弦后尘。三根弦便在这一剑中晕头转向绞在了一起。花冲双手迭出撩动这三弦,弦丝分拉三面。
  展昭以一剑之力逼迫琴弦易位,拉弦这一程,花冲是落了下风。
  然而这不过是樊郡琴大展雄威之始。七弦拉毕,花冲一个空翻,身似花蝶翩翩起舞,轻盈地落于一根弦上。足尖轻扣琴弦,弦丝颤动,音韵流淌。这一声弦音穿堂弄风,细微却不容忽视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展昭迎难而上,燕子三飞轻轻巧巧跃上同一根琴弦。弦丝微微一沉,两人稳如泰山。
  花冲摆出正人君子之态,“我本不欲杀你们。多几个朋友,总比多几个敌人好。”
  展昭掣剑负手,直接把话撂死,“花堂主还是绝了这个念头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恕难从命。”
  花冲身上的气势蓦然一变。真气纷涌,源源不断的雄厚内力荡起衣袂翩飞。这内劲霸道而诡谲,鸡零狗碎并不纯粹,却不得不承认深厚无比,估摸有五六十年的功力。花冲身形一拔冲向另一根琴弦,双手先行接连弹出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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