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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鼠]剑河 (雁字翎)


  白玉堂心魔虽起却到底身负绝技。巨阙剑吟一起,他强压四散凌乱的真气重汇奇经八脉,快速坠落的身躯也缓了一缓。
  趁此时机展昭单臂一揽,将白玉堂拦腰环到自己身前。两人像断翅的风筝一道坠落,嗖一下便没入昏暗中。
  展昭和白玉堂自小一同搓澡搓大的,较这更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多了去了。倒是智化瞧得下巴颌都要脱臼。展昭什么人呢这是,不是和白玉堂感情铁吗?不牺牲自己保全小师弟也就算了,还拖人下水拉人陪葬。简直丧尽天良罪无可赦!
  白玉堂的确惧水,但多年来折磨折腾他一遍遍煎熬灼烧他的,实则是至亲好友离去的悲恸和对自身无能为力的痛恨。好强之人不惜命不畏死,却受不得“不行”二子。
  故而展昭不会丢下此时此刻的白玉堂。哪怕一齐陷入愈发生死未卜的困境,也胜过自作主张做出一个“为你好”的抉择。
  风声鹤唳,风云悸动。凉风在□□的肌肤上划过,似刀剑铭刻。
  白玉堂的耳廓不偏不倚贴在展昭左胸膛上,入耳的便是那与执剑之手同样沉稳有力的心跳。还好,还活着,还在,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念及次,桃花眼梢斜飞,笑意没入纤俊硬挺的眉骨。
  展昭无意间低头便中了心猿意马的邪。
  先清醒的是白玉堂,他们尚处悬空,当务之急是稳住下坠之躯。周身气息尽数散去,再调三宫之气穿会阴尾闾,灌玉枕百会。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有展昭在侧,那一点蠢蠢欲动的心魔微不足道。
  白玉堂眸色一动。
  展昭会意,以擎刀之态握剑。
  电光石火间,白玉堂双掌齐出将展昭推开。两人背道而驰,各自挨近两侧山崖绝壁。
  身离崖壁不逾三尺,展昭风驰电掣般出剑。巨阙劈石,玄铁剑刃蹡踉一声没绝壁而入,震得山峰都晃了三晃。手臂一使劲,一个鹞子翻身立足于横生的巨阙之上。
  绝壁鬼斧神工,却并非光滑如镜。白玉堂轻转折身,驻足于展昭身侧。落脚处,不过一点凸起。
  大起大落,心有余悸。白玉堂觉得堵得慌,智化这一招围剿虽功亏一篑。可只因他心魔作祟,差点就害两人着了道。害人害己的,他就一当仁不让的拖油瓶。思忖间,不免流露出几分垂头丧气。
  展昭怎会看不出白玉堂心里那点小九九,双臂交叠侧目,笑问:“不好受?”
  白玉堂怒目而视,言简意赅地给展昭指路:“滚!”
  展昭不滚,还光明正大凑近了。“智化那黑狐狸才不好受,排兵布阵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到头来在我展某人的神通广大之下竹篮打水一场虚空。没捞着我,更没捞着我家小师弟。回头估计得挨骂。”
  白玉堂哼一声,扭头,“还神通广大?涎皮赖脸,枉为君子。”
  展昭哈哈大笑,胸中万千丘壑在崇山峻岭间吐纳。“君子如何,不是君子又如何?所作所为无愧于苍天,不愧于黎民百姓,那流芳千古、默默无闻,甚至是遗臭万年又何来区分?况且,”眉宇一弯,一本正经道,“玉堂面前还端什么架子,我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事你都一清二楚,我那些个长处、短处、强势、弱点,哪个你会不知?”
  白玉堂出乎意料静默须臾。
  落日剩最后一缕红光,寒风猎猎。
  “猫儿,我知你意,”白玉堂一拍展昭肩膀。展昭这是以自损予以劝慰,区区心魔算的了什么,谁人没有狼狈不堪无可奈何的时候。无论世人冠之怎般名号,展昭在白玉堂面前始终是那个同在天鸾习武论道的师兄而已。展昭自信要强,可为除白玉堂魔障,心甘情愿把面子丢得一干二净。
  白玉堂心下动容,手上嘴上却不饶人。这一拍暗藏玄机,拍得展昭猝不及防脚下一滑。
  幸而展昭身经百战斗起耗子尤为好手。一脚虽滑另一脚当即使出千斤坠,悬空的腿直取白玉堂阳陵泉。“玉堂,来日方长,何必急着开打?待找个好山好水之地再行开打,边过招边赏美景,岂不妙哉?“
  白玉堂圈转半周寻另一处凸起落脚,继而狡黠一笑,鼻孔出气蛮不讲理道:“啰嗦什么。把你打残废了我自然罢手。”
  “那你可得保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做的因,理当负全责。”展昭手握剑柄拔剑,长袖一摇打出一枚袖箭,紧接着兔起鹘落沿山崖顺势而下。一草一石俱是攀落支点,蓝衫翩翩动如脱兔。
  白玉堂一个平仰躲开袖箭,疾影飞度穷追不舍。“衣食无忧算甚?”风声夹杂,“猫儿要的东西,何愁爷给不起?”
  “话说……”展昭周身张弛有度蹿得愈发快,“被你追得腿麻腰酸头昏脑涨四肢乏力,该算残废吧。”
  白玉堂一怒,“要脸不要?”
  几个起落间两人已接近谷底。这谷底果不其然有一口半月潭,山水为源,一条溪涧出流。
  展昭的速度忽而放慢,双脚落地时更是悄无声息。蜷腰低伏,一闪身避于一株乔木之后。白玉堂紧随其至,就伫立在展昭身侧。
  天色虽暮,但展昭和白玉堂眼力极佳,一眼就瞅见水潭边鬼鬼祟祟的两只小鬼。借水潭映出的月轮之辉,他们看出这两小娃一男一女,脑袋上顶个不修边幅的鸡窝,从装束上看像是蓬头垢面的乞丐。男娃屈膝俯首,女娃左右放哨,也不知在做什么摆不上台面的勾当。
  “脸有何用?”展昭作为一个有始有终的人,还惦记白玉堂方才那一问,一本正经道,“该不要的时候,自然不要。”
  白玉堂一脸鄙夷瞪展昭,打心眼里不愿认这没羞没躁的同门。
  展昭虚怀若谷,泰然自若地揽过白玉堂肩膀贴近脑袋,手指一勾指着那俩小娃。“瞧见没有,形迹可疑。”
  “多事猫又管闲事?”白玉堂鼻孔出气,懒于拿正眼瞅人。
  展昭笑逐颜开,振振有词,“唉,怎就闲事了?话说我们还得和黑风寨斗智斗勇,任何丁点与之相关联的线索都不能放过。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方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眼光倒是老辣,夜幕下洞若观火,“这双小娃不像会功夫的样子,若无意外,只需悄然尾随一段便可察其意图。”
  “悄然尾随?”白玉堂终于纡尊降贵正视展昭,明晃晃一笑闪瞎狗眼。
  展昭直觉不妙,气经足三里横注地五会,偷偷立了个八风不动的神针定海。
  白玉堂一提脚直取展昭小腿,行快、准、狠的路门,似百步穿杨一矢追命。
  展昭双腕错落以柔克刚,掌内所聚的内劲从侧方打磨白玉堂的来势。双手慈悲为怀地一带一引,竟试图将白玉堂的罡风气劲在不动声色中逐渐散去。
  可白玉堂哪会轻易遂了他愿,要给展昭添麻烦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儿。这一脚招式未老陡然变向,借上驱倾仰之力生生折转角度,自展昭围而不困拢而不收的掌风间一窜而出,啪一声正中藏身乔木。
  那乔木本就有些老态龙钟,枝桠枯了半数,冷不防受白玉堂一脚顿时魂归西天连根坠倒。
  轰隆震响,两小娃跟见鬼似的一蹦三尺高,那男娃娃手里咕噜掉出个长条状的玩意儿。
  白玉堂桃花眼如星屑,笑得贼鬼,没半点抛头露面的意思。
  展昭望了望满地狼藉,爱屋及乌地觉得还挺赏心悦目。继而拂去肩上一片落叶,正襟整冠,和颜悦色地走向俩小娃管闲事去了。
  那男娃见一幢幢人影自林间走出,一把捡起掉落的长条兜入怀里,急中生智话如连珠。“我和小妹为追一只山鸡误入山林深处无法脱身,看天色入暮不过想寻个地儿幕天席地对付一晚,实是无意到此绝无恶意,还请这位爷……”此时那男娃已能隐隐分辨展昭眉目,横竖看来都不像是凶神恶煞的主,是以骨子里到哪儿都不忘卖消息捞金的本性又占了上风,话风水到渠成一转,“瞧在我兄妹饥寒交迫无依无靠的份上,施舍些许?”
  那女娃娃配合默契地捂腹嘤一声,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此刻白玉堂闭着眼都能认出这俩小娃来路,不正是招摇撞骗仗三寸不烂之舌纵横九城的虎子阿花兄妹。他二人离开如鱼得水的城区跑荒山野岭来作甚?难不成……是虎子兜怀里的东西有什么古怪?
  展昭虽不认得这俩小骗子,可明显在道行上更胜一筹。他不去揭穿说昏迷就昏迷的阿花,也不揭穿盯着他衣下钱袋不住咽口水的虎子,而是悲天悯人道:“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黑风寨的匪人也不知何时巡逻至此,日头一落豺狼虎豹毒蛇虫蝎什么都有。”
  毒蛇虫蝎四字入耳,阿花再躺不住,嗖的起身揪住虎子破烂不堪的衣衫。
  “等等,”虎子将怀里的东西抱紧了,“你不是黑风寨的人?”
  展昭也不再装腔作势,蹲下身与虎子齐平,“若是黑风寨人,大晚上不在寨中吃香的喝辣的反跑这鬼地方受罪?”
  虎子紧绷的身躯明显气息一懈,“也是,若是黑风寨那群强盗,定不分青红皂白先绑了人拿去试问。瞧你眼明目正,也当是光明磊落之辈。”
  “你对黑风寨挺了解?”展昭套话的本事也是首屈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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