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展昭以目光询问。
白玉堂继续瞪展昭,翘起的小嘴都能挂上好几个油瓶。唇动声不动,斜目愤愤而视,充分彰显了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对伪君子的无情审判——骗子。
“这不是欺骗,是智取,以谋略与敌斗智斗勇,”展昭振振有词道,“你难道还想直接冲上去和人对着干。也不看看自个是多大的小不点。”不慌不忙将手一翻,躲过白玉堂张嘴一咬,复笑眯眯道:“只让商杓进来,不允孙魁进来可是再三斟酌过的。一则孙魁武艺高强着实不好对付,二则孙魁显然夫纲不振听商杓的……”
白玉堂的注意力又一次被转移到了别处,接道:“三则,孙魁答应了守在外头便不会变通。商杓不同,会见机行事。”
“聪明,不愧是我家小耗子,”展昭喜滋滋在白玉堂脸上捏了捏,惹来小家伙怨恨的目光和不留情面的一爪。语气一转,道:“速战速决,记住了。”
商杓的手已然覆上蟾蜍洞最外层障眼阵法,手心里的峨眉刺传来一阵悸动,心下已明了七七八八。她将峨眉刺转了小半周,尖端坐落处凹凸辨不明。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不管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以直对曲,以真破幻。真气流转,少阴一脉贯通。峨眉刺尖端发出锃亮光芒。
“有姐姐在吗?”
软糯又清冷的童音忽而传了出来,几丝怯怯,几分惊奇。
商杓行云流水收回这一击,峨眉刺堪堪落回掌心。所料不错,这里果然有古怪。
白玉堂撇撇嘴瞟一眼忙上忙下不亦乐乎的展昭,无精打采道:“姐姐救我出去吧。”
六岁孩童的声音再如何冷冽也软绵绵难以令人设防,加之这小娃说话懒懒的并不十分热衷,不像是刻意引人入网的样子。商杓未因这两句话产生戒备,峨眉刺在手心轻轻一转,灿然一笑柔声问:“小弟弟,你是谁?”
“呜呜呜……我要出去。”白玉堂一边捂着脸,一面掰开一根手指偷觑展昭。展昭大拇指一翘,挤了挤眼。被关进这等破地方的小娃,哪还有这份胆识将自家身世细细道与你听,撒泼耍赖无疑省时又省力。
商杓退了一步,循着声源确认了阵势所在位置。指尖细细描摹一番,寻思掂量如何进退。
白玉堂瞧着展昭上蹿下跳一刻不得闲的模样,噔噔噔小跑几步拾起边上一柄铁剑。剑柄方入手,便被展昭不费吹灰之力环腰拖走。小家伙怎能服气,呛啷一声竖起剑身,气急败坏无声抗议。展昭继续拖着人走,强行将他按于一块山石后头,食指横隔于小家伙眼前,复指了指洞外。这才忆起洞外尚有人须要对付,白玉堂瞥着眼,一咧嘴道:“姐姐姐姐,你是进不来吗?”
“只你一人?”商杓的峨眉刺尖端在一处雪地轻轻一探。
白玉堂寻着间隙就欲挺剑而出,不料展昭这次出其顽固,一个抢扑就夺走他手中之剑。手下用了些力,低声道:“别用内力,不然前功尽弃的。你不在乎我可要哭天抢地了。”
“小弟弟?”
前功尽弃?近在咫尺的脸能辨识出面额上每一丝尘埃,白玉堂翻个白眼,手指一松任由铁剑被展昭夺走。提了提声音,方道:“嗯嗯,洞里好黑。姐姐还要多久才能进来?”
商杓聚气凝神,脚跟为轴右转半圈,手腕翻转横裹,借全身之力一刺而下。白雪飞溅,整座山峦轰隆作响。惊雷入地,气势恢宏。
“师父说此阵为天阴之府。”
商杓回眸示意孙魁莫要轻举妄动,这才将峨眉刺攥得紧了些,螓首上一对蛾眉微微拧起。“小弟弟,你知道这阵法?”
白玉堂对不可置信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不过瘾的展昭视而不见,兀自道:“山之阴面,艮八作阴,此为初阴。洛书九宫,六八为足,俯瞰山岳此处恰位六足之位。阳以九为极,阴奉六为尊,此为二阴。阴遁九局,开生门,冲星丁奇,太阴之局为用阴。这些都是师父告诉我的,不过他说我就算全盘知晓也无用,总而言之破不了。”
商杓听得仔细,那悻悻语气实打实一赌气孩童。猜忌之心又淡了几分,柔荑素手在被峨眉刺敲出的小凹轻轻一抚。“小弟弟,你只须说如何破阵。”
“牝牡四卦,以为橐龠,覆冒阴阳之道。这天阴之府须得以阴进来破解,用阴身,叩阴门,走阴位。沾不得阳。”白玉堂将奇门遁甲参同易经学说信手拈来,不温不火不咸不淡娓娓道来,招摇撞骗得理直气壮六亲不认。展昭爱不释手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一把,带着满手好闻温热的气息一个腾跃掠到高处。
人体向来阴阳调和,而北斗双侣走得却是纯阴纯阳的修行轨迹。商杓女子修阴身,孙魁男子修阳身。用阴身不得沾阳,这是摆明了只能商杓一人入内而孙魁只得远远看着。
商杓迟疑片刻,仔细揣摩轻重进退。此番阴山教派出几十路高手各司其职,那些有所威胁的人都被拖住,想来不会有大的失算。打定主意,商杓冲孙魁道:“魁哥,你在湖边就好。发生了什么也别过来。”她声音本脆,提了调愈发如珠玉落盘清晰无比,一字不落传入洞内。
如此正中下怀,洞内两初生牛犊摩拳擦掌,只等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沉寂的峨眉刺在商杓控制下蓦然聚力,锐利尖端横空轻跃横斜勾画。真气从脚踝而起,以侧转前俯传至峨眉双刺。一招虹铃暗法又快又准,不留余力倾洒挥出。
展昭恰在此时挪动机关,伴着隆隆声响,冰雪白雾逐渐退散。峨眉刺的劲道尽数打在石门上,那扇以万年玄铁为核千年岩石为壳的门毫发无损。落灰尘土冰雪纷纷而落,蟾蜍洞穴重见天日。
洞内昏暗不明,展昭和白玉堂是习惯了,商杓却在一瞬间目不能视。她两手分横峨眉刺,寸寸步履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探入洞穴。双足错落,双手交横,耳听四面眼光八方,封住全身上下每一处要害。
“姐姐我在这儿,”白玉堂从山石后头探出小脑袋,招手呼唤。水灵灵的桃花美目忽闪几下,水红小唇下露出皓白小齿。
见果然是个天真烂漫的冰雪小娃娃,商杓严丝合缝的戒心也消去一半,手上力气减了几分。她左顾右盼一路提防,不急不躁向白玉堂走去。“姐姐进来了,小弟弟莫怕。”
展昭悄无声息躲在另一侧,默默估量。三、二、一,拉。
从天而降一张罗网,张牙舞爪冲向商杓。商杓本就存了十分的小心,罗网一落登时惊觉,足尖轻点圈转三周堪堪避开。环佩伶仃作响,绫罗簌簌铺陈。峨眉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挡为进,左足侧方右足靠膝,一架一拨迎向罗网。
山石后的白玉堂早已不见踪影,另一侧的展昭当机立断一拉另一根绳索。
商杓已然身在网外,腰肢轻旋双臂轻舒。只不过是普通绳网,在峨眉刺的架、拨两字诀下力不从心翻到一侧。商杓手脚如飞,峨眉刺锋利的前端由上至下划出长长一道,将网一分为四彻底毁坏。紧急中花容微曲凶相毕露,侧目找寻白玉堂身影。山石投下的阴影里已不见了那扯空砑光的小娃,她皤然醒悟,有埋伏。
零碎罗网尚未坠地,第二波偷袭接踵而至,连喘口气的间隙也不留。大片沙土纷至沓来铺天盖地,遮挡迷糊双目视线。该死!商杓手腕飞转将峨眉刺倒旋,尖头在左臂衣料上重重划过。继而手指揪住布帛一角,使出吃奶力气狠狠一扯。撕拉——布帛的撕裂声高亢而尖锐。商杓飞快地用黑色布条蒙住双眼,洁白细腻的□□肌肤暴露在外。
☆、第九章(3)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展昭挺剑而出直指要害,靛蓝身影似飞雁凌空龙游潜泳。淇奥剑被称为君子剑,温温吞吞的表象下却有那么一股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磅礴气势。
剑风浩然,翩翩飒沓。
锋锐扫过商杓手臂,粼粼剑影逼人三寸。商杓静伫如磐石,调动每一丝感官捕捉剑势。
剑锋离蝤蛴之领不及一寸,商杓陡然足下发力后仰身退。展昭穷追不舍,剑势延伸步步紧逼,一直在离颈项一寸位置。一个进一个退,穿过那片浑浊不堪的尘土,就要抵上洞内陡峭凌厉的石壁。商杓就在此时一声娇叱,猛然出手。
呛——剑刺相接,峨眉刺顶端恰好顶住了剑身。凌厉剑风扑面而去,把遮住商杓双目的布条吹拂开。
白玉堂不知何时触动的机关,蟾蜍洞口的阵法重又成形。封了洞口,白玉堂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旁,兴致勃勃观摩两人如火如荼的对战。洞穴既封,可真真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较量了。
一击未中出师未捷,展昭不慌不忙堪堪步行凌燕剑走圭璧。剑身与峨眉刺嘶磨胶着,发出惹人牙酸的尖锐声响。细碎砂土缓缓落地,本蒙在商杓眼上的黑布也随之飘零。四目相交,皆于明处,再无优劣时机可言。
商杓的眼神含霜带雪,峨眉刺横隔相托抵住剑势,娇喝:“黄毛小儿竟敢暗算。”
“兵不厌诈,”展昭方落了四字,那对峨眉刺便使了个推子诀一波接着一波欲荡开长剑。莫看商杓一双纤细皓腕,手劲之大出招之狠令人叹为观止。展昭收了笑意屏气凝神心无旁骛与之较量,不敢差了纤毫,剑身横斜勾栏以退为进化去大部分攻势。不料下一瞬商杓反推为绞,整个上躯随之毒蛇般缠绕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