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依然闭着眼,迅雷不及掩耳手臂一捞,扣住小家伙的腰重重一带,再就势滚上半圈侧卧。白玉堂没防备也拗不过展昭,顿时被禁锢得死死的。轻轻一动脑袋,鼻尖就蹭上了展昭的脸。
白玉堂挣脱不开,便唤:“猫儿猫儿。”
展昭哼哼两声,手箍得愈发紧了,依旧沉眠不知归路。
“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白玉堂锲而不舍一声声叫唤,竭力朝鬼哭狼嚎方向义无反顾发展,“猫儿——唔……”
斗得多了自有先见之明,展昭在叫唤还没发展成歇斯底里如丧考妣的哭嚎时,一把捂住小家伙的嘴。眉梢轻扬目光灼灼,充分彰显了猫鼠相争中作为猫不动声色又无处不在的气势。疾如闪电的出手,那分寸倒捏得恰好。
白玉堂凶巴巴瞪展昭,飞速盘算脱身之计,唇齿轻轻一动。
展昭风驰电掣收手,躲过小耗子这一气势汹汹的啃噬,若无其事笑对那张恶狠狠的小脸。透过狭小洞口揣摩了天色时辰,展昭大义凛然不再与白家小孩闹腾,按了按他的后颈道:“感觉如何?”
“猫儿猫儿。”
展昭隐隐毛骨悚然,小家伙在蟾蜍洞内关了几日紧闭,天晓得成天都打些什么主意。掐指算来才第五日,隐脉未全隐患颇多,便继续按住小家伙后颈道:“玉堂,今日莫要打算盘。你体内隐脉不稳,当心前功尽弃。”
“哦,”白玉堂耷拉了脑袋,又忽然抬头唤,“猫儿猫儿。”
“又想什么?”这耗子,总能在枯燥的时候折腾出无穷无尽生生不息的花样来。
白玉堂不急着运转愈来愈通畅的真气,翻个身趴在石床上,“你的隐脉是谁帮你铸的?”展昭思忖片刻,才揉了揉他的发丝道:“玉堂的隐脉是独一无二的,其他人包括我都没有隐脉。”
小家伙的眉毛拧了拧,无精打采问:“我是怪物吗?”
“才不是,”展昭一扯小家伙的手把他整个扯离石床,“你是无所事事了才会想些不找边际的鬼东西,赶紧的过来运功铸脉。”稍稍一顿,又道:“谁敢让玉堂受委屈,哪怕是一丁点,我这个大师兄也不会姑息的。”
展昭压根没指望能打动白玉堂这变着法与他作对的小白眼狼,而白玉堂也不负众望对此中款款深情嗤之以鼻,“哼,大师兄有什么了不起。”
大师兄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大师兄教训小师弟天经地义。展昭拍了拍蟾蜍洞中央的巨石,瞅着小家伙磨磨蹭蹭挪过来。鉴于此间耗费时间太长,展昭便问:“话说,你为何与王兴祖杠上了?”
“你先说如何从孤鹜崖跑下来的,”白玉堂不觉得宴希来会大发慈悲放这猫下山陪他。
展昭义正言辞道:“你先杠上我才跑下来,凡事讲个因果,没有你的前因哪来我的后果。”
白玉堂翻个白眼,将王兴祖所作所为一五一十说了。展昭初时未多大在意,听到后来那一脸玩味笑意尽数敛去,总觉得近日来林林总总有所牵连。而他们两人一连数日在蟾蜍洞内闭关铸脉,竟只谷篱一人偶来。他们来时宴希来曾道会亲身而来,如今却神龙见首不见尾,莫非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走不开。
“猫儿猫儿,该你了,”白玉堂扯扯展昭衣袂,眨巴眨巴眼。
展昭撞见小家伙乌溜溜的双眸,避重就轻笑道:“还能怎么下来,自然是用轻功飞下来的。”
白玉堂本意是询问展昭为何能在他昏厥之时及时赶来,却不想被展昭钻了空子敷衍过去,小小眉毛一剔就欲发作。
“照你说来,王兴祖近些时日弄到了不少弟子的血。而那阴山教那老头子,也是在我受伤流血之后开始抽风,”展昭对小家伙凶神恶煞的威胁视若无睹,自言自语道。
“血?”白玉堂敏锐捕捉到此中关键,将前个问题抛到九霄云外,兴致盎然道,“猫儿猫儿,会不会你的血有滋补疗伤用途,你是个移动的猫儿大补丸?”
猫儿大补丸,想想就瘆的慌。展昭抬手在小家伙前额轻轻一点,有板有眼道:“绝不可能,定是我吃别人而不是别人吃我。不过王兴祖所作所为与阴山教脱不开联系,我担心,阴山教会对我天鸾不利。”语至最后,气息微沉。忽而想起接连四日不见人影的宴希来,若是阴山教对天鸾有所动作,那身为掌门的宴希来必然抽不开身。难道阴山教,已然对天鸾下了手?
“猫儿猫儿。”
展昭顺着白玉堂手指所向往洞外瞅,下一瞬毫不迟疑一把捂住小家伙的嘴钳制他的行动。垂首凑到他耳际,低声道:“莫出声。”
从狭小洞口朝外望去,寒潭边不知何时立了一男一女两个黑衣人。那玲珑曼妙的女子拿一对鹓鶵峨眉刺,身材魁梧的男子则扛了把蟠龙单钩镰。两人击石拍水,恨不得挖地三尺将这一带夷为平地。少顷,那女子把峨眉刺往背后一插,一声娇叱沿寒潭圈转。白雪为景,两袭黑衣格外惹眼,离蟾蜍洞愈来愈近。
“洞口布有阵法,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展昭将双唇按在白玉堂耳廓上,轻轻启阖。白玉堂小手用力,气鼓鼓掰开展昭捂了他嘴的手。侧目斜睨,轻蔑而不屑,外带几分跃跃欲试。
这小耗子不知天高地厚要坏事。展昭不容分说禁锢住小家伙的肩膀,道:“他们也许是阴山教的人,当心抓了你炖成耗子大补丸。”
白玉堂哪里肯依,死死揪了展昭手臂往旁挪,由内而外充盈“耗子大补丸有何了不得”的凌然气度。
威逼利诱以失败告终,展昭心念一动,长长太息。白玉堂的注意力果被吸了过来,目不转睛与之对视。展昭边轻拍他肩膀,愁眉苦脸一唱三叹道:“铸脉七日,前四锻形,后三炼神。今日是第五日,一旦有所扰乱,功亏一篑……”
“真的?”白玉堂迟疑。
展昭唉声叹气愁肠百结:“自然。”
洞外女子忽而一声清啸,双手分执峨眉双刺,在寒潭水面上轻轻一划。两排水柱凌空而起,飞珠乱溅。寒潭水性阴属水,滴滴哒哒溅四处溅落。柳腰轻旋,青丝如瀑,身形鬼魅般欺近蟾蜍洞穴。
白玉堂伸出小手在展昭手背拍了拍,一脸的气定神闲。莫怕,一切有爷爷在。
展昭忍俊不禁,反手攥紧了小家伙的手。
男子举镰守候于寒潭边上。那女子就在蟾蜍洞边徘徊,有所猜忌终久久没能探到洞穴。每挪近一步,心便纠上一分,待离开一步,呼吸就缓上一分。两人虽不惧女子发现蟾蜍洞秘密,却都盼此二人早日离去,以免节外生枝惹出麻烦事。然而这女子磨人得紧,来来回回逡巡游走,就是在蟾蜍洞附近巡视。
男子见女子峨眉微蹙久探不归,出声唤道:“杓妹。”
山石陡峭,女子纤足若钉如履平地。回眸,手中峨眉双刺在石壁上轻叩,“魁哥,这里似乎不大对劲。”
魁哥,杓妹。展昭只觉耳熟,忽见小家伙扭过头,无声地对他做了个口型。
北斗双侣。
北斗双侣指的便是寻来的这孙魁、商杓二人。孙魁力能扛鼎武艺超凡,商杓以女子身在武上逊一筹,却心思缜密颇有算计。孙魁是名门之后,竟为尚杓一介风尘女子与苏杭九族为敌,后终成眷恋依附阴山教。是是非非道不明,然其中一波三折的跌宕经历,多成了说书人津津乐道的段子。
经白玉堂一提醒,展昭心思飞转。既然是阴山教,那要化敌为友也成了痴心妄想。本想大丈夫当忍则忍,做个缩头乌龟能息事宁人也便罢了,可照次情形看来没那么容易躲过这一劫。撞上小家伙亮闪闪的眼,也不忘在他前额轻抚一下——不错,还能认出北斗双侣。
白玉堂抛个白眼,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第九章(2)
有了上一波的全军覆灭,阴山教这回潜入天鸾不会鲁莽行事定有所行动,若真如此那等师父发觉再来救援也许就太晚了。再者阴山教初次派人来是为了心宿十五阵,而这回的目标很有可能是他自己。可眼下玉堂铸脉才至第五日,出不得差池。展昭一时左右不定,心下焦躁。
“可要我过来?”孙魁将单钩镰往背上一负。
商杓敏锐的葱兰指尖在山石冰雪上存存挪移,水袖一扬制止,“等等。”
眼看就到了铸脉时辰不得耽搁,那些个天鸾的老头也不知被什么绊住了身,商杓离蟾蜍洞阵眼愈来愈近。展昭心下一横,将白玉堂的手攥得愈发紧了。唇齿凑上,低声道:“玉堂,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小家伙的桃花眼顿时染上流光溢彩,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展昭不由分说强按住白玉堂的身子,道:“此番不是儿戏,你听我的。”
白玉堂气呼呼瞪展昭,两侧腮帮子略微鼓起,两手抽回交叠在胸前,整个一恼羞成怒的小野兽。他知晓不能与展昭闹,只是单纯不服气而已。这般小模样,即便大敌当前也使展昭噙了笑意。
洞外商杓的峨眉刺离所布迷魂阵越来越近,洞内两人耳鬓厮磨好一会功夫。语罢,展昭一拍白玉堂就欲起身,被小家伙撇着嘴揪住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