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嘀嘀咕咕地去打开们,却发现门外站了个想不到的人,他见我呆呆地看着他,便微微皱起眉头,道:“怎么?又不认识了?”
他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和沙哑,我听到才如梦初醒,然后是抑不住的喜悦,这让我怎么也压不下翘起的唇角。
本来有好多话想说的,可到了嘴边,却只喊出了‘大哥’二字。继之点点头算答应我,然后将我推开往里走,径直到我刚起来不久的床上躺下,上边的被褥还没有叠,他也懒得扯,直接就压在上面趴着。
我关上门后看他这个样子,真是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推推他,“大哥先起来,被子都压住了。”
“不用管,困死我了。”他只是将脑袋转过来对着我,眼睛也不睁开,嘟囔出这么一句来。
困?怎么会困?难道他从南京到上海这一天不曾合眼?我仔细打量他,只见他眼下青黑,嘴唇发干,上头还起皮了,可不是奔波了一天,憔悴之极的模样!
照他以往的事迹来看,坐船他一定是要定房舱票的,若是定到房舱,他肯定是能睡觉的。可看他这样子,一定是没有买到房舱票的缘故,再从他两手空空这一点看,我的猜测肯定没有错,他一定是急着赶来,就挤上了船,而且,连行李也没来得及收拾。
唉!他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我边摇头叹息,边将他鞋子脱了,看他衣袍下角沾了好多灰尘,我又给他拍了干净。等做完这些,发现继之呼吸沉沉,显然已经睡熟了。
我在床头坐了一会儿,不敢弄出声响来打扰他好眠,此时已经是十点钟,厨房里开出饭来,我便轻手轻脚的关了门,到姊姊他们房里去吃了饭。饭后他们要去街上逛逛,我想着继之在我房里,便没有同去,只是送他们出门,又雇了两个小厮跟着我才放心回来。
到了店里又想到继之起来恐怕是要洗脸吃东西的,又到厨房去了一趟,吩咐底下人热水吃食都备好。等做完这些回房,继之已经醒了,正在房里站着摆弄头发。
见我进去,他道:“来的正好,帮我打一下辫子,我让人帮忙惯了,自己还难以上手。”
他外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我站在他身后的时候,不太好上手,只好道:“大哥搬杌子来坐着吧,我不太够得到呢。”
继之便搬了杌子来坐下,轻笑道:“我看你仿佛是长高了,怎么还够不到呢?”
“嗯?有吗?我自己却是感觉不到自己长高了。”我先将他的头发梳顺了,再分成几股,问他:“大哥想编哪一种辫子?”
继之道:“随便就行,哪里讲究这些。”
我就随便给他编了我平时的那种发辫,因为弄自己的弄多了,弄别人的上手也容易,不一会儿就编好了,将发尾绑好,拨到继之身前给他看。“怎么样?大哥觉得满意吗?”
“满意,满意得很!”继之随便看了两眼就站起来要穿衣服,我边将衣服递给他边问:“大哥要在上海待几天呢?”
“不是我要待几天,是我们要待几天。”
“我们?”
继之点点头,“我这次来,一是来接你,二是我想在上海做些营生,过来考察考察。”
我突然因他开头一句脸红得紧,忙低头不让他看到:“接我做什么,我自己认得回去的。”
谁知这话一说出来,继之冷不丁哼了一声,衣裳也不扣了,手指点着我的脑袋让我抬起头来,道:“你本事确实是大得很,若不是伯衡来电,我还不知道你有提着棍子去打架的功夫,叹只叹我离得远了,看不到你当时的风采呢!嗯?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我忙扭开脸去,叫嚷道:“什么风采不风采的,不过是提着棍子乱甩一通罢了,大哥想看,我回去耍一次给你看就是了......”
继之强行将我的脸掰过去,“问你呢,你脸红什么?”
他的手劲儿大的很,我怎么怎么挣都挣不开,又不愿开口说话,总不能说我因为你说要来接我就脸红了吧!而且我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红了,这也控制不住啊!
“嗯?”
我不知道继之什么时候也染上了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病,看样子好像不问到我的答案他就不罢休似的。我无奈只好转移话题,“咳咳,大哥还是先把衣服穿好吧。”
继之定定地看着我,手指还无意识般的在我脸上动来动去,被他碰过的地方只觉得隐隐发烫。在我快受不了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我,我终于舒了口气。
屋子里我是不敢待了,草草丢下一句‘我去催催热水’就夺门而逃,真的是逃了,因为继之的眼神真的是太吓人了!
在外头让冷风一吹,我脸上的热度才去了不少,心里奇怪,以往继之也捏过摸过我的脸,却不像这次一般给我面红耳赤的感觉,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继之目光沉沉地看着我,看得太专注,专注到实在是让人不好意思。
站了一会儿,伙计来叫我说热水点心都准备好了,我就让他们找两个人跟我端上去。多了两个人一起,总不会再那么尴尬了。
谁知继之居然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洗漱完之后,安然地坐在桌边吃点心,我想再纠结总有些小家子气,索性就不去想了,也坐到他旁边去。
继之没说什么,只是把点心往我面前推了推,我道:“大哥自己吃吧,我刚吃了早饭还不饿的。”
“这个挺好吃的。”继之指了指其中一盘浅绿色的点心。
看起来很精致,颜色也好看,我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捏起一块儿尝了一口,果然是好吃,甜而不腻,口齿留香,有荷叶的味道。
“这时候还有荷叶吗?”吃着点心,那点尴尬也就被我抛开了。
继之点点头,道:“留得残荷听雨声,你吃的这个就是残荷做的。”
残荷哪里还有绿颜色的,我自然不信,便问他,“那这绿色从何而来呢?”
“我说了恐怕你吃不下去。”继之慢腾腾地道。
“......那就请别说了罢。”
我突然就想到那日在船上他说的那个关于猪大肠的故事,那让我现在连猪肉都不怎么吃了的,所以现在还是让我对这个点心留下点好的念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太多更得有点慢了
☆、上海
吃完点心,我怕继之就要出去考察,便将那七千两的汇票取出来给他。继之说不急,让我收着,“到了这里来,理应先拜见伯母的。”
“家母去街上逛去了,不在客栈里头。”
继之皱气眉头,“怎么让能让伯母一个人出去呢?”
我笑道:“不止家母一人呢,还有我婶婶和姊姊陪着,我又雇了两个小厮跟着,不会有事的。”
继之点点头,想了想道:“那我今日也不出去了,昨日赶了一天的路,我还累得很呢!”
可见他方才并没有休息好,却像是专程起来骂我两句的,我心下好笑,便道:“大哥好生休息就是,一切等休息够了再说。”
继之就还真的又回床上躺着,才穿上没多久的衣服又被他脱下来胡乱甩在床尾,我伸手拿来叠好放在枕头边,然后对他说:“大哥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你做什么去!”继之伸手拉住我衣袖让我走不了,我苦笑道:“这不是怕吵到你嘛,我到外边去逛逛。”
“有什么好逛的,”继之不让我走,道:“我也不睡觉,你就给我说说回家去的事情。”
“大哥都躺下去了,还说什么话!”
我本意是想说你既然都躺在床上了那就睡觉吧还说什么话,谁知他就往床里挪了些位置,拍拍身旁的空位对我说:“那你也躺下来吧。”
“......”
我自然是不可能躺上去的,大白天的躺床上成什么样子,我又没有一夜不合眼。可他一直看我,我只好顺了他的意跟他说话,将回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提及幕借轩扣留我母亲姊姊等人的事情,我还是很气愤,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
继之道:“你也不要生气了,好歹人没事,钱也没被骗去多少。说句实在的,这样的亲戚族人,能断就断了,还认来做什么呢!”
“这是自然,”我很赞同继之的话,“我之所以打定主意买田买房,就是想断了与他们的联系,先不说以后还回不回去,就算要回去,我也要离他们远远的。”
想到我都上船了,幕借轩还追到岸上给我要钱的情形,我就觉得好笑,将之告诉继之,让继之也笑了一回。
“你不知道,他当时喊得嗓子都哑了,我站在船上不理他,怎么也不应声,我看他那个样子,竟是想跳上船来呢!”
借轩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若不是我没那本事,我正想将他当时的样子画下来给继之看看。
继之突然道:“有多好笑都过去了,你也不要笑了,我同你说一件事情,希望我说完之后你还能笑出来。”
“嗯?”
看他一副严肃的样子,我愣了愣,道:“大哥要说什么事情?”
继之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危险,他冲我勾勾手指,说:“这事儿太机密了,恐外人听去,你凑过来一点,我悄悄给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