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过了一天的时间，接二连三的都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先是烟雨居舍拉起了恶人谷的旗帜。
“妈的。”顾临站在长空栈道上低哑地骂了一声，脸上表情狰狞的要吃人一样。叶君虔见状跑上前一探究竟，顾临只指向长生碑那。叶君虔皱眉眯起眼看——竟然有人悠哉悠哉地坐在长生碑上面，看衣物的纹饰便知是恶人。那人背对着他们将兜帽拉起，背后那对泛着光的神兵突兀地扎进视线里，毫不避讳地昭示着他的身份。
明王镇狱——上次龙门荒漠碰上的那个恶人主将。
“欺人太甚……”顾临一边稳住自己的里飞沙，内心却巴不得冲上去决一死战。
竟坐在长生碑上，无疑是在挑衅。
可是今日他们在内城望龙隐山下，就好比被缩在笼子里的鹰瞪着笼子外的狩猎者，空有健壮的身躯缺不能飞出笼子，而狩猎者已经在你面前张弓搭箭。
没有命令谁都不能出内城。
“回城里吧。沈骁刚才去了后山，总得有人看着。”叶君虔如是道。
天空开始泛黄。后山安静得出奇。夕阳沉到半山腰，从西方照来，将沈骁骑着马的样子拖长了剪在地面上。
余晖渐渐的铺遍半个身子，甲胄映着光亮，沈骁微微蹙眉，眼中似乎出现了什么。
一队浩气人马。正朝他们赶过来。苏梨约他们。
“吁——！”苏梨约扯住马缰，喘着气唤道：“沈骁。”
“大军还有多久能赶回来？”沈骁一边询问，一边挥手令身边骑卫护在这队人周围，一道往落雁城去。
苏梨约却是摇头回应。“昆仑那边发生了雪崩，大军几天前刚刚打通道路，现在恐怕刚出龙门荒漠。江川让我带着这一队人先赶回来的，我们的马快。对了，这边情况怎么样了？恶人呢？”
“裴先生失踪，盟里伤员又多，医务担子是阿染在抗。粮草和物资也不足以支撑我们长时间的交锋，况且兵力不足，所以现在按师傅说的，死守内城。恶人半天前打下了烟雨居舍。”
苏梨约看见了沈骁眼底的不甘。
他清点过全部集结在内城的兵力，这些人拉出落雁城是可以和恶人一拼的，但是这样风险太大，内城防守空虚，谢渊和影会有危险。他这一派的人他能担保听从他的，但是内城的精英旗，只认长空令行事。
今晨奉命带一队人到后山接苏梨约他们时，正巧遇见被召回的司空仲平和可人。仅仅是目光相接了那么一霎那，沈骁便知道他们两人也不甘退居。
沈骁更不想。
如果按江川说的，死守内城，待昆仑大军赶回之后再收复外城，人员是没什么损失。只恐怕到那时恶人谷的人已经要占据浩气盟领地的半壁江山了。
不甘，不甘蜷缩求全！
“砰——”
沈骁站在正气厅里，狠狠地对着墙壁打了一拳，咬紧牙关。
若是能调动精英旗的人……
可是原本属于他的那枚长空令，已经被江川收回了。
“还是要长空令……该死。”顾临烦躁地在沈骁背后来回踱步。
想到的办法都行不通。沈骁先是对着墙壁发愣，不觉间已经到了夜深人静，顾临已经回了房，沈骁望着沙盘上的蜡烛出神。
蜡烛已快燃尽。烛焰微微晃动着。光亮在沈骁眸中跳动。
光亮在摇晃中消失。正气厅内蓦然昏暗起来，只有外头月光几缕洒进了屋子。已然是夜半时分。
思绪在寂静中搅得天翻地乱。
“长空令，会在谁手里？”
门口传来的声音。淡的就像一壶静水。但是说出了沈骁所想。
沈骁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是刚刚来这里的，悄无声息，应是来找他——逆着光的黑影倚门站着，被月光勾勒而出侧面轮廓。
“唐翮。”沈骁比较习惯唐翮这样的出现方式。
换句话说他既然这样出现了，就表示他知道长空令在哪里。
“私自移用长空令，你担当得起么？”唐翮平静的问他。
沈骁更加肯定了心里所想，只回答道：“盘龙既出兵，便无不胜之理。”
“只愿你说到做到。”唐翮转身走入夜色，只留下一句：“洛白鸿已经死了。”
沈骁一怔，猛然明白了唐翮的意思。
江川收了三个徒弟，沈骁，洛白鸿，叶君虔。
落雁城里寂静的只有风拂树叶的沙沙响。
沈骁慢步走到了叶君虔卧房前，屋子里自然是漆黑的。也是，这深夜还有谁会像他一样清醒着。沈骁本抬起手想要敲门，却不知是被什么想法阻拦而放弃，转而变成轻轻扶在门上，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前。
叶君虔这时候应该正睡着。
沈骁有几次半夜找过他，叶君虔会爬起来给他开门。但这回沈骁是没想好如何开口。
站了有一会，沈骁才背过身去，悄悄离开了。
月光洒在寝室门口，雕花木门从里面小心地露出了一条缝，叶君虔站在门口偷望着沈骁的背影，手中握着那枚长空令。
沈骁，你会怎么做。
一夜无眠。
叶君虔伏在桌案对着发呆，眼前摆着那枚长空令。似有预料一般，晨光照亮卧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到了门前，在门口轻叩三声。
“我醒了。”叶君虔回答。
沈骁拂开门，愣了一秒，才走进屋。
“没睡吗？”
叶君虔转头望沈骁，眼神似是回答了一个“对”，又望着眼前的长空令，开口问道：“你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长空令果然在叶君虔这里。
“对。”沈骁承认。“我想把人带出去迎击恶人，留精英旗防守内城。”
“盟主支持的是师傅的想法。现在物资和粮草不足，内城伤员又多。”叶君虔直起身提醒沈骁。
“但你知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恶人将外城首领一个个击退而无动于衷。”
叶君虔缄口不语，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决定。
沈骁从某种程度能理解叶君虔的担忧，无非是因为江沈两派关系僵化的原因。毕竟长空令不是普通的一个令牌，江川既然交给叶君虔，那一定是交代过不能给任何人的，尤其指沈骁。
“想保持中立吗？”
沈骁鬼使神差地开口。
叶君虔要是打定决心不把长空令给他，他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叶君虔带着长空令站起了身，走了过来，抓住沈骁的手，把长空令压到沈骁手掌中，沉甸甸的。
“我本来就是中立，和唐翮一样。”叶君虔停顿片刻，补充道：“内城我帮你看着，剩下的看你了。沈骁。”
沈骁带着人出城去了。踏出落雁城的时候沈骁回头望了一眼。叶君虔只身站在精英旗最前列，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也就是那匆匆忙忙的一回头，足以让沈骁清楚自己肩上的重量。
“驾——”
队列后方的传令官策马飞奔到最前头，将手臂上停着的信鸽交到沈骁手里。沈骁取下附信扫了一眼。
“怎么？恶人的消息？”顾临问。
“不错，探子回报，在栖霞幻境附近发现恶人大队。”
“郑鸥被击退了？”沈骁说着，一面偏转马头，带动后方队伍沿着河岸小径往栖霞幻境的方向赶路。
“并不，他们去了河岸那。”
“帮我传信回内城。”沈骁一鞭缰绳，又大声呼喊道：“后列跟紧，准备前方拦截恶人！”
果真，靠近河岸处便见到了大片红色标识——恶人正打算偷绕上山袭击内城。沈骁的人来的及时，两军一照面，浩气一片蓝的大队伍便似把匕首一样将恶人的纵队从正中拦腰截下。缺口迅速被浩气人马填补。
月绝影纵身一跃，带着沈骁冲入浩气人群中。□□挥舞带出血痕，硬是撑开了一条道路。沈骁策马将一队人带到另一侧，顾临会意，逆着沈骁的方向将大军阵列拉成弧形包围圈。
“杀。”简短明了的号令。
刀兵扑向恶人被截住的纵列，竟不消片刻，交锋线上便染了一地鲜血。对面见势不妙慌忙带人后撤，沈骁念及烟雨居舍被恶人占领，便没有追上去。
马蹄践踩过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断刃。
“啧啧，怪不得沈骁敢把人带出来。”叶出云抬头一望落雁城山头——山头上站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藏剑，深黑上衣，衣摆微扬，正目不转睛得注视着赶到这里的恶人先锋。
此刻天璇影院外已被浩气精英旗重重把守。
陆劫戴起兜帽靠在山岩后，笑道：“回烟雨整顿吧，这样没法打。”
叶君虔隐隐听到一声铜铃。
恶人换了一种战术。传令官报龙隐山下守卫周峰被击退，这更像场拉锯，恶人一连数日都在七星岩和漓水河岸间来回，虽每次都被沈骁拦截，浩气反倒有了被牵着走的劣势。虽说求稳保胜，但这样下去时间越久，粮草和物资的问题就会越突出。
叶君虔像几天前一样送沈骁出城。沈骁依旧是回望了他一眼就策马离去。出战时的神情少有变化，永远都是一副凛然严肃的样子，谁也摸不透沈骁在想什么。叶君虔只知道一点，他最冷静的时候就是他要反击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