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瑰丽得不像实景,照片被正好地切割为四五。青年的眉眼像是山水画蕴着难以言明的古意,略显讶异地起唇似乎有话要说。两个字窜进了脑海。
高中的时候,他有着过一段时间就翻翻借过的旧书的习惯,而几乎每本书上,都可以看见写在自己名字下方某处的漂亮瘦金体,用深蓝色的钢笔,棱角峥嵘、铁骨铮铮勾勒的两个字:吴邪。
吴邪转过头想继续看窗外的景色,却只能看见玻璃窗上倒影的那个人模糊影像,皱着眉审视般地看着那张照片。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依旧连正大光明地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么多年来依旧是没有长进呀。
突然被拍了拍肩膀,吴邪转过头,看向张起灵的眼睛。依旧是黑的不像话,但因为窗外的晨曦,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送给你。”苍白而指节分明的手递过来方才的照片。
这是重逢后,张起灵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还记得我?”吴邪疑惑而惊讶,接过照片,不自觉地瞪大琥珀色的眼睛,有些傻的模样,和张起灵记忆力那个戴着眼镜的沉默少年完全重叠起来。
张起灵勾了勾嘴角:“吴邪。”
尘去记尤新,知是故人来。吴邪本来以为,只有张起灵是自己的故人。但似乎老天优待。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更别提放在心上的张起灵,竟然记得自己。
“张起灵。”吴邪也笑了,褪去高中的青涩的笑容,如窗外逐渐高升的朝阳,灿烂地有些晃眼。
世界真小。
☆、所有的巧合
下车前,导游用蹩脚的英文给大家简略地介绍了乞力马扎罗山后,就到达目的地了。导游让大家各自在附近游览,中午十二点再集合出发去旅馆。
之前吴邪听来过非洲的画家朋友说,这个季节的黄昏时分,草原上会有红鹮会成群地飞起,遮住太阳,沾染日暮的光,仿佛它们本身就是从太阳中飞出来的一般夺目。朋友说那将是一生都令人难以忘怀的景色。吴邪不想错过,但,他此刻正有些犹疑要不要拿行李下车。
因为他同样不想错过身边的这个人。
吴邪偷偷瞥了瞥张起灵,显然他也没有继续跟团的打算。到是符合他独来独往的个性。两人和导游说明一下,便拿着行李下车了。
结伴同行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在这一派平和的表象下,这仍旧是个危险深蕴的地方,两个人也有个照应。吴邪努力不让自己的欣喜表露出来。并肩与张起灵朝着乞力马扎罗的山脚下走去。一路有不少的百合花,沾着晶莹的晨露,高高地长出地面,半开未开的模样,就像闪烁的灯盏。
四季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实在要分只有旱季与雨季的区别。而现在应该是雨季十分,空气十分的潮湿,水草丰沛,与吴邪印象中的非洲的荒芜与炙热有很大的不同。
“小哥,”吴邪转过头,“你是摄影师”吴邪看见他的行李中有三四只相机。
“恩,你呢?”张起灵收回放空的目光。战地记者的话很大一部分职责是拍照,说摄影师也差不多吧。
“呃,三流画家。”吴邪说罢自嘲地耸了耸肩。不过还算幸运,能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
“同行。”张起灵唇角有明灭的笑意。吴邪愣了愣,笑道:“是啊,手段不同而已,我用笔,你用相机。”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吴邪问道。他原本的打算是一路向西去伊斯坦布尔,再向西去耶路撒冷。这两个都是他向往已久的地方。
“没打算。”张起灵的确没有任何计划。他正从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脱身。无数的照片已经发给了大洋彼岸的报社。他已经像陀螺一样工作了两个月了。
吴邪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了,他一直都听闻张起灵话少。这么惜字如金,怪不得独来独往。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所以当张起灵开口问:”你要去哪里?“的时候,他真的有些吃惊。
”我想去伊斯坦布尔看看。“
“加我一个。”平铺直叙的语气。张起灵自己也有些讶异自己所说的话。他是习惯独自行动的人,公司也曾提议派遣助手帮他,却被他拒绝了。貌似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地想和某人呆在一起。
或许是故人太少了,相遇于异域更是难得。
像他这种人,看惯了死亡,总会不由得牵扯出对命运的揣测..
仿佛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
☆、草原篝火
吴邪直起画架开始写生。他的行李不多,两身衣服,剩下的都是画具。
张起灵随便拍了几张风景便没了意趣,这些景色美则美矣,却不能够触动他。看惯了丑恶与苦难,渐渐地对这种美好的事物产生疏离感。似乎一夜在车上睡得不好,他从行李里拿出帐篷架轻车熟路地铺好帐篷,似乎是喜欢这日光,便没有把帐篷支起来,直接躺在上面开始补眠。
吴邪很久才发现身边没了声响,环顾才发觉张起灵竟在他身后不远已经睡着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微微阻挡日光,微微侧着身子蜷着长腿。
吴邪呆看了半分钟,回头换了一张画纸,轻声移了画架的方向。开始画一无所知的某人。
他极少画肖像,更擅长风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发觉自己的手似乎不停地在抖,仿佛虔诚的信徒跋涉了漫漫朝圣路,终于来到了心目中的圣地。作画的时候,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的。等吴邪发现张起灵有了醒来的迹象,仓促地换回原来的画纸,把画架对着乞力马扎罗山时,太阳几乎要落山了。而他所画的太阳,还在火山口冉冉升起。
一个月以后吴邪回到画室,用了三个昼夜补全了他这幅人物画作。
晨光降临的时候他正好勾勒完了最后一个细节,仿佛鼻尖又闻见了雨季草原浓郁的泥土草木莘香。那个人正或深或浅地睡着,阳光在他年轻的眉宇、唇上亲吻。亲昵地让人羡慕。
不觉有一种,他跋涉千里不过是为了去画一幅这个人的画像的宿命感。
一个睡过头,一个画过头,等两人反应过来要赶车去旅店的时候,所以的班车都已经走了。现在并非是旅游旺季,来往的游客也并不是很多。草原此时空寂地只剩下夕阳与几只踱步的长颈鹿。
张起灵到是过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在张帐篷里过夜是常有的事情。被枪炮声半夜惊醒更是习以为常了。
“小哥,你有出租车的电话吗”吴邪问,有些懊恼自己没留神。
张起灵摇摇头:“我把帐篷搭好,凑合一晚明早赶车吧。”
“啊.....”吴邪感觉到脸上的热意:“哦,我也来帮你。”
草原上昼夜温差很大,帐篷支开比吴邪想象中的大得多。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夜晚降临的很快,张起灵在附近拾了一些草木,燃起了篝火。两人都没有带什么吃食,但张起灵回来的时候竟然拿了两只蹄兔,没多会的功夫也没有武器攻击,蹄兔的矫捷善隐蔽是出了名的。吴邪有些好奇,有不好意思发问。好像自己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隔着火光看着张起灵低沉专注的眉目,吴邪突然记起来一个梦。
少年的时候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梦境,关于飞翔、关于鬼怪。年少的吴邪从来没去过沙漠,他对沙漠仅有的一些了解都来自与《小王子》与科教探索频道。
但奇怪的是,他曾经梦到过,他和张起灵两个人在沙漠中燃篝火,背靠背地等待日出的降临。现在都可以记得自己梦境中的心情,如履薄冰,期待与惶恐,似乎日出之后,这个人就会如同夜里凝成的露珠般消散无踪。
这么隔着火光看着张起灵,也就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如果真的有前世之说,这段清晰地梦境或许就是前世的遗存也不一定吧。吴邪心中想。
☆、画与照片
张起灵对食物的要求是熟了。但因为长期在战乱地区,很多人体必需的东西他都有带着。
但他这次却拿了盐均匀地撒在兔肉上,火生的旺,底下搭成了空心的,有空气补给,兔肉没烤多久就开始散发出香味,吴邪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就有点压抑不住眼中的垂涎神色。
张起灵开始想起一些关于这个人的事情。
图书馆的角落里正午有阳光,吴邪似乎总是坐在那里。有时是看书,有时是画画。架着一副黑色的边框眼镜,棕褐色的眼睛被隐在镜片后。阳光下有点像琥珀。
他想到这,忍不住看向吴邪的眼睛。吴邪正巧也看着他。
吴邪大学毕业后就不大戴眼镜了。没有了那层阻隔似乎一下有些太近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都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视线。
“·····肉熟了吗?”吴邪问。。
“里面没有,再等五分钟。”张起灵微微把手中的烤肉转动,
吃完了烤肉两人便早早地钻进帐篷里。张起灵开了便携台灯在灯光下摆弄他的照相机。微微皱着眉宇,像是评论家在严苛地审视着作品。尽管他就是作者。
吴邪手机没电了,太早了又睡不着,一时有些尴尬。便问:“小哥,我能看看你的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