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鞅下了攻城的命令,弥子瑕听后来不及惊讶,就是又一道命令传来,竟是让弥子瑕回国禀告姬午攻城之事。
赵鞅的原话是:赵温茂身有残疾,吾感念他身有不便,且身残志坚,特派赵温茂回国禀告这里的一切,无需在此地受苦。
他说的一派仁义,可是怎么早不见他多加照顾这半残之人?
其实,他不过是想要利用弥子瑕的身份来助他攻打郑国,弥子瑕在卫国已残疾,姬午都不惜冒着危险救他回来,可见弥子瑕在姬午心中的分量,而既然姬午将弥子瑕安排在赵氏,他赵鞅不利用一下,怎么称的上晋国第一谋臣的称号?
弥子瑕对着叙述的人点了点头,那人告退,弥子瑕才叹了一口气,命安山收拾东西,明日动身回晋国。
翌日清早
赵无恤站在弥子瑕帐前,一张臭脸,人见人躲,他就算再不济,也是一个世子,赵鞅竟然让他去送一个小小参谋回晋国?他能不气吗?他这趟出来,就是存着立功建业的心思,结果全都被他搞没了。
弥子瑕被推了出来,看着帐外的赵无恤,恭敬的道了一声:“多谢世子。”
赵无恤没有理他,转身一个翻身上马,留下一个背影给弥子瑕,耿直挺立的背影仿佛在说:别废话,快点上车,就等你了,磨磨蹭蹭的。
安山背着弥子瑕上车,又下车把轮椅放到了后车上,才坐上马车,前面的马匹就率先动了起来,安山只好赶忙驱车跟上。
一路上,赵无恤投胎似的赶着路,后面的安山累的简直快七窍生烟,偏偏心里煎熬比身体上还大,他心里担心弥子瑕身体的状况受不受的住这种颠簸,手下又不得不加快行程追着前面的人,生怕一时跟丢了。
他赵家全家都和我们家主有仇是不是?安山汗流浃背的面上露出一个埋怨的表情,突然,他好像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他回了一下头,就吓的赶忙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弥子瑕面色苍白如纸的靠在车栏上,动着没有血色的唇重复刚才的话:“安山,你让世子慢点。”
“家主,你怎么了?”安山一颗心全放在了他惨白的面上。
“没事,车里太颠了。”弥子瑕微摇了下头。
安山心疼了起来,太颠了,您怎么不早点说,非要等自己身体受不了才出口?
前面的赵无恤一点没有管后面,在走了大半路,才奇怪起后面的声音怎么没有了,他转过头来,空旷旷的笔直大道,哪里还有马车的身影?
赵无恤烦躁的勒马回旋,低声咒骂了一下,却不敢耽误的向来路奔去,再一个路旁,他发现了两人的身影——安山站在车下,弥子瑕正仰头喝着水壶。
“怎么了?”赵无恤刚来就语气不好。
安山瞥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没有什么事就继续赶路。”赵无恤也懒得和他们多说话。
安山这才没好气的道:“有事!我们要歇息一下。”
赵无恤皱眉,似乎极不情不愿的点了下头,然后牵着马走到一处阴凉处,也卸下马腹上的水壶,仰着头咕噜噜的喝水。
☆、第 48 章
弥子瑕望向了赵无恤,赵无恤触到他目光,立刻转了过去。
“安山,你跟世子说,我们慢点走。”弥子瑕道。
据他所知,赵鞅根本就是想要他们回国知会一下姬午,并没有要询问姬午的意思,赵鞅的意思也是他们回晋国后就不用回来了,如此以来,他们完全没有赶路的必要。
安山点头,走到赵无恤旁,两人言语几句,安山就面色爆红,气愤的回来了:“家主,我们自己走,不和那姓赵的一起走。”
“他怎么说?”弥子瑕道。
“他不肯,他还怪家主没事找事。”安山郁结的脸上满是不平。
弥子瑕愕然,无奈之下,只能亲自对那人喊道:“世子。”
赵无恤倚在树上,佯装看着风景盘山山下的景象,置若未闻。
“世子,在下身体不便,恐怕要耽误世子一些时间。”弥子瑕仍是对着他背影道。
赵无恤眼中一紧,面露不愉,转过身来:“赵温茂,你真当我是你的杂役来指使?”
弥子瑕眉头微蹙,他不明白为什么赵无恤总是将他的意思曲解成另一番意思。他只得无奈的道:“世子,在下并无此意。”
赵无恤才不管他到底有没有此意,还是真的身体不便,只是微不耐的道:“就算身体有恙,你且忍着吧。”
这一句话一出,安山简直要破口大骂,他还有没有人性,让你一个残废之人忍着颠簸的疼痛,关键是他们明明没有可以慢走,安山可以肯定,这赵家公子就是看家主不顺眼,存心找家主的出气。
弥子瑕面上并没有什么愤怒,沉着了一下,道:“敢问世子是回去有要事吗?”
“不是。”
赵无恤这一句话一出,安山的目光简直可以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
弥子瑕望着他怔了一下,不似安山的愤怒,他淡笑的无所谓:“如此说来,是世子看不顺在下了。”
“我没有看不顺你,只是不喜。”他这一句几乎和没说没什么差别,下面的话却有些伤人:“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悠闲?你是残疾了,可是正因为你的残疾,别人对你也没有什么厚望,你就算什么都不做别人也理所当然,我不同,我如果像你这样,别人就会说我是依仗父亲的寄生虫。”
弥子瑕突地颤了下身子,垂下眼睑,唇角淡的浮出苦笑,他还不知道原来他的残疾还有这种作用,仿佛他残的理所应当,得天独厚。
那日,在牢房里,四肢被按,尖锐利器穿透膝盖骨的痛处仿佛又传来。他面色突地变得苍白,搭在没有一点力道的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攥住了整个膝盖。
赵无恤说完才发现他的异样,一瞬知道自己刚才刚才的言语有多伤人,他张着嘴,想要解释一下,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是在下耽误世子的时间了。”弥子瑕低垂着眉,歉意的话传到赵无恤的耳中,然后他默默的放下了车帘。
赵无恤呆滞的看着那车帘,片刻回神过来,转身翻身上马道:“启程。”
他虽然嘴里坚持说不会放慢行程,但是手下每次抽鞭策马的次数却明显越来越少,也不时的回头,仿佛深怕后面的马车走丢。
夕阳将下,天边渐渐黑了下来,赵无恤走的更慢了,怕和后面的人拉的距离太长,他看不见自己。
在他又一次回头时,身下马儿突然嘶鸣了一声,变得躁乱了起来,赵无恤赶忙勒马停下,敏感的察觉周遭有意。
身后安山不察,只是奇怪的看着停下来的赵无恤,赵无恤不光停了下来,还勒马回转向他们奔来。
安山以为他又要找茬,当下面色不豫。
赵无恤只是一脸严肃的轻声道:“快回去。”
“什么?”安山没有听到他的话,提高了声音问道。
“往后面走。”赵无恤一边说,一边神色紧张的环视着四周,然后伸手勒住缰绳,往右打转。
偏偏安山这个榆木脑袋,居然扯住了缰绳,又往前面带,还扯着嗓门提醒:“去晋国的是前面那条路。”
突地,草丛中簌簌的传来一阵骚动,赵无恤暗道一声不妙,安山心如豆大,竟然还喳喳呜呜的埋怨赵无恤认错了路,一个劲的要向前方走,等到前侧方一把冰冷锋利的刀突地架到他脖子上,他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然后颤着身子仰头看去,一个彪形大汉,满脸络腮胡子,正瞪圆了眼睛看着安山。
“啊——”安山吓的一下子晕了过去。
赵无恤简直要无语,弥子瑕听到动静,一下子掀开车帘,车外四五个大汉手持大刀,刀锋熠熠反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要围了过来,而离他最近的一个汉子已经放开那晕倒的人,架到了弥子瑕的脖子上。
此时的赵无恤也看到弥子瑕这边的情况,他心里叫苦不迭,最大的希望就是弥子瑕千万不要也晕了过去,他背着一个人应该勉强可以逃脱,但是弥子瑕再晕的话,他可没有其他手救他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他完全忘记了其实弥子瑕晕不晕都没有关系,他又不像赵无恤四肢健全。现在,赵无恤应该无比感慨一个人四肢健全是比任何事都要幸运的。
出乎赵无恤的意料,弥子瑕一脸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大汉:“你们要干什么?”
“把你们的钱都交出来!”大汉凶神恶煞的道。
“钱可以给你们,但是要放我们过去。”弥子瑕道。
那大汉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仰着头大笑了起来,颤的他手中那把刀也不稳起来。
“喂,你小心点。”赵无恤紧张的对着那大汉出声道。
那大汉立刻停住了笑声,一瞬又变得凶狠,斥道:“老子打了那么多年的劫,还没遇见跟老子讨价还价的。老子想放你们就放,想不放,杀了你们都没有人知道。”
“快点,不要废话,把钱交出来!”大汉不耐烦的又道。
弥子瑕从怀中掏出几锭碎银,在当时那个时代,兵荒马乱,一锭碎银就够普通百姓吃半年了,弥子瑕掏出的不过是他们路上一些零钱,若是真把所有的钱给他们,不说他们会不会放过他们,就是那么多的钱,哪个不见财起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到时候他们才是真正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