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大汉在手中掂着碎银,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大哥,我们兄弟俩一年的所有收入都在这了,原想赶在过年前回家孝敬老人的,这下什么都没有了。大哥,你看在我们都是为人子女的,放我们过去吧,老人一个人在家要是等不到我们兄弟两人,只怕是要伤心的。”他一边痛心不舍那几锭银子,一边惶惶恐恐的生怕那大汉真的把他们一刀砍了。
那大汉犹豫了下,收起刀道:“行,放你们走。”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弥子瑕连忙弯腰道谢,抽空对赵无恤使了一个眼神,赵无恤立刻领会的驾起马车就要走,那大汉却突然像想起什么,又阻止了他们的路,然后盯着弥子瑕的面具道:“你把面具摘了。”
“大人,小人自小面容丑陋,只怕会吓着各位。”弥子瑕谦卑的弯着腰,面容却都是谄笑,就像那些他在朝堂上见惯的趋炎附势之人。
“对啊,我的兄长自小长的就像母夜叉,你别看那半边脸正常,他另半边脸可是极其恐怖,眼睛有血盆那么大,流着脓,肌肤上长满了青苔,上面啊,还经常会冒出些虫,像什么蛔虫,蜘蛛,蛆……”赵无恤一边说一边比划。
“行了,行了,别说了,赶快走。”那些大汉纷纷作恶的挥手。
赵无恤立刻住嘴,驾起马车向前奔去,甩开了那些汉子,他才回头笑吟吟的道:“看来你不笨嘛,还知道要装穷扮拙。”
“彼此彼此,世子刚才一番话可是把在下的容颜毁的一干二净。”弥子瑕淡笑。
“我那是毁吗?我以为我已经够手下留情了,我还没说你是没有鼻子,只有一只眼的怪物呢。”
“……”弥子瑕无语。
“对了,你到底长什么样?”赵无恤道。
“……”
“难道真的像我说的有一只眼血盆那么大,上面长满了虫子?”赵无恤说的自己都心里颤颤的,回头一见弥子瑕姣好的半边脸,再想到他另一边脸可能如自己所想,他就有种冲动想要作呕。
弥子瑕看到他的表情,只得无奈的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没有我说的那么夸张?”赵无恤仿佛抓住了关键词,一下子敏感的道:“难道你真的长那样,只是没有那么夸张?”
弥子瑕:“……”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赵无恤感觉整个人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半天,弥子瑕才哭笑不得的道:“世子,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
☆、第 49 章
而赵无恤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哦,天啊!他竟然和一个怪物呆了这么长时间,他光是想想都觉得有种想要立刻落地逃跑的冲动。
赵无恤回过神来,就开始摇着身旁昏迷的安山,快醒来,快醒来啊,他才不要和一个怪物呆在同一辆马车上!
安山被摇醒,醒来就喳喳呜呜,余悸未消:“山贼,山贼——”
赵无恤看他醒来,什么话都没说,脚底抹油的一下子跳下了马车,将拴在车铉的缰绳解开,利索的翻身,驾着马车就奔到了前面。
安山喊完,发现附近已无山贼,刚要松口气,又看到赵无恤一连串的异样,立刻又紧张了起来,直到车内传来一个声音:“安山,驾车。”
“啊?哦,好。”
一路上,赵无恤再也没有跟弥子瑕说过一句话,就连和马车也相拒数十丈,看见弥子瑕,就转过脸。
安山对此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反正赵无恤一路上刁难他们也够多了。
回晋国的路除了山贼那次,至此都变得格外顺畅,赵无恤把两人送到晋国都城外,就下了马,虽然他心有戚戚,但他不得不上前。
“好了,我就把你们送到这了,回宫的路总认得吧。”即使上前,赵无恤也不敢靠近那个车子。
弥子瑕在车内听到他的话,立刻撩开了车帘,吓的赵无恤一下子退了好几步,眼神闪烁,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放到弥子瑕的脸上。
“世子是要回去吗?”弥子瑕没有管他的态度,问道。
“嗯。”赵无恤点头,然后低着头迅速道,“我走了。”
难怪他一路上狂奔极赶,原来是存了回去的心。
这是一次难得的建功立业的机会,赵无恤怎么都不想放弃。
赵无恤牵着马低着头就要穿过马车,弥子瑕赶忙道:“世子,郑国国君年迈老矣,四战之地,年年国库亏损,其实可以先以利诱之的。”
只是,这种办法,是赵鞅不屑做的,所以他从来没有和赵鞅进谏过。
赵无恤顿了下,继续向前走。
“家主,那个姓赵的这样对您,您还帮他干嘛?”安山满肚子气。
“安山,不可以这样称呼世子。”弥子瑕道。
“家主,你常年不在晋国不知道,赵鞅几个儿子中最不受宠的就是这位,他母亲原是赵鞅家中的侍从,是赵鞅一夜风流留下了他。赵无恤在赵家的地位,连赵家的家邑都不如。”安山道。
弥子瑕眉头蹙了蹙,沉声道:“安山,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安山讪讪的点头,内心仍对那不受宠的世子极度鄙视。
弥子瑕回宫后,姬午对赵鞅私自攻打其他国家非常不满,但是也只能忍气吞声。
弥子瑕看着姬午怒气郁结面上,突然想到了那个被众人排挤的少年,赵鞅已经是权倾朝野,他到底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值得公子朝特地提醒自己要注意此人。
“大王,臣先回去了。”弥子瑕道。
远在郑国边境的赵军,没有一刻松懈,全军出动攻打郑国,郑国每年历经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战争,对赵军的攻打根本不放在心上,想着法子拖延耍赖,就是不愿正经的开战。
赵鞅对此气的牙痒痒,强攻不下,又不知如何应对郑国的耍皮赖脸。赵无恤看在眼中,有种想法渐渐在心里映入轮廓。
“爹,儿子自请带兵从侧翼攻入,现在郑国大部分兵力在北城这边,定想不到我军来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赵无恤拱手一脸正色。
赵鞅微犹豫了下,才道:“让赵子卿陪你一起去,凡事须得过问于他,不可鲁莽。”
赵无恤心中微变,面上却是恭敬:“是。”
赵鞅是不相信赵无恤的实力的,儿子多了,有时候连一个稍微有些才能的家臣都不如,赵鞅是求贤若渴的,他对自己的部下好的没话说,天下都言若求明主,北晋赵鞅为不二人选。
就连大圣人孔子,也曾想要投到他门下,只是两人政见不合,赵鞅喜欢改革,而孔子是保周守旧之派,孔子最后还是回了鲁国。
赵鞅的多情全给了他的部下,留给他儿子的只剩下少的可怜的一些父子之情,该废的废,该杀的杀,该警惕的警惕,做他的儿子不但要事事全能,无一瑕疵,还不能功高震主有不臣之心。其实赵鞅有点像两千年后清王朝的康熙,绝对的大爱天下,但是也绝对的冷酷无情。
赵无恤带着赵军中将近一半的军队向郑国右翼连夜偷偷奔去,第一次带这么多的兵马,他心中是格外激动的,即使他后面紧紧跟着一个赵子卿,即使他知道他事事都要请示他,名义上他是主将,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陪从罢了。
其实,他与赵子卿的关系不差,至少赵无恤是感激他的,因为是赵子卿,父亲才想起原来他还有一个被遗忘的儿子;因为是赵子卿,他才在其他世子的陷害中九死一生;因为是赵子卿,他才能从那每日的柴房中走出来,看看外面更广阔的天地。
有时候幸运与不幸是相对而生的,有多不幸,就有多幸运。
士兵走的既匆忙又小心,因为必须在一夜之内赶到郑国东城,而一夜他们还必须不能引起卫人的注意,否则一切前功尽弃,还有可能被卫人围剿,要知道卫人自从鄟泽之会后,对晋军那是一个痛恨,只差直接去晋国杀敌报国了。
赵军几乎是徒步的赶在天亮前到达了郑国右翼的一个山谷中,赵子卿安顿好士兵,一转头,却发现赵无恤不见了。他赶忙向四周的士兵打听,士兵这时候都昏昏欲睡,两眼昏花,哪能还看见什么人。
天空出现了一抹阳光时,山谷中远远走来一个人他悠哉哉的走着,嘴中还叼着一根不知名的小草,一脸喜色,他走进自己的帐子,刚想要掀开进去,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世子。”
赵无恤的背陡然僵住了,他有点僵硬的转过身,脸上堆满笑容:“子卿,这么早就起来了?”
赵子卿没有说话,沉着的眼神望着他几秒,他才似乎微叹了一声道:“世子,四周都是他国的人,没有事的话最好不要乱跑。”
“我知道,我就是方便了一下啊。”赵无恤撒谎不打草稿。
赵子卿什么话都没说,他微点了头,转身离开,低低叹气。
军队休息了一晚,赵子卿回去补了下觉,就立刻又赶到赵无恤帐中,赵无恤这时正在穿着盔甲,看到赵子卿,就道:“子卿来的正好,我们现在就攻城。”
“我也正有此意。”赵子卿道。
号鼓声响,荒芜的山谷惊起了群鸟,也惊吓住山里的一些客家人,军队整齐待发的向郑国攻去,手中大刀晃的那些从没有走出山里的妇家人心头一颤一颤的,小孩啼哭声这时也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