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伸手抚着那已经愈合的伤口,眉眼微垂,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也许他是在庆幸,就因为信乃被村雨寄生共存,在五年前信乃才没有死,五年后的今天也能因为这样的致命伤而活下来。但相反的,他却未曾感到高兴,即使未曾受伤,在他看到信乃被刺伤的那一刻,却有一种撕裂心脏的疼痛遍布全身。
他知道的,信乃从未看重自己的生命。
因为不会死,所以才不在乎,但正因为这一点,他才总是会因此感到恐惧。
“村雨?”夏目愣了愣,看着信乃右手背正中心突然凸起的那一枚眼眸,那单眸不同于平日里村雨窥看世界的神态,却显得有些无神空洞。而信乃右手上那黑色的花纹开始从右手蔓延开来,一点点从手臂,肩口,到胸口,大片的黑色图纹覆盖在了皮肤上。
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此时夏目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他伸手去碰信乃的右手,只感觉到他的手很烫,不仅是右手,整个身躯都灼热得像是突然发烫了一样。
夏目伸出右手想去抚信乃的额头,突然间右手被用力地钳制住,而小臂处猛地传来了猛烈的剧痛,夏目立刻吃痛地闷声了一下,就连脊背都颤抖地弓了下来。
他低垂着眼,只看到信乃正死死地用两只手抓紧了他的右手,正拼命咬住他的手臂,而那咬人的力度像是硬要将他的肉硬生生咬下来般,温热的鲜血立刻顺着手臂的弧度滑进了信乃的口中,有些鲜血顺着信乃唇角边滑下,殷红的轨迹蔓延下颈脖的弧度。
“信乃?”夏目硬是按捺住想要甩开信乃钳制住自己双手的本能,另一只手抚着信乃的额头,轻声问了出来。而信乃并没有回答,夏目看着信乃那双已经变了颜色有些涣散的瞳仁,意识到此时信乃也许并没有意识。
不仅是村雨,就连信乃,似乎也丧失了意识。
那么这种行为,算是本能吗?
“信乃,我是贵志。”夏目俯着身子靠近床上的信乃,左手抚着信乃的头发,他低下头将额头贴近信乃,那双暖澄的眼眸紧紧地注视着信乃那双空洞的眸子,一字一字缓慢却又认真地说着,“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感觉到咬着自己小臂的力度有些松开,夏目抬起了头一点,指尖从信乃紫色的发丝下垂落,从信乃的眉眼,脸颊,一点点顺着弧度滑下,毫无重量地落到了信乃被鲜血染红的唇角边,他的声音很轻,却始终带着一种似乎从未在信乃面前改变过的温柔的暖意。
“信乃,松口。”
信乃的眼瞳依旧涣散着,只是却似乎听进了些什么,渐渐松开了牙齿,夏目清晰地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狰狞而恐怖的咬痕,看得格外的瘆人。
夏目忍不住自己都冷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手臂上那剧烈的疼痛侵蚀着神经,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有些不敢随意去动自己的右手,这实在咬得太重了。
“哈啊,唔……”
床上原本躺着的信乃突然间坐了起来,夏目吓得连忙伸手去扶住了信乃,而信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浑身如同火炉般的滚烫,而身上那黑色的花纹恍若是活着般的在身体的皮肤上游动着。
信乃的身体拼命地蜷缩着,像是在忍耐住崩溃地疼痛般,他双手死死抓住夏目的两臂,手指的关节都用力得发白,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信乃,你没事吧!信乃!”夏目急得完全不知所措,只能一遍遍焦灼地唤着信乃的名字而已。
信乃仰着脖子,面容狰狞地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声般,那一刻紫色的短发猛地迅速生长起来,肆意的发丝瞬间充溢了夏目的视野,而那紫色的长发缓缓垂落在了染血的床单上,而夏目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怀里抱着的人也正在长大,那娇小的身躯正在生长,此时已经不再是那十三岁的身躯了。
夏目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定定地看着已经有着成年身躯的信乃,突然间大脑空白。
但是这样的空白并不能维持太久,信乃的身体恍若脱力了般猛地倒在了床上,但他的右手却仍然死死抓住了夏目的袖口,像是最后手中所仅仅持有的宝物般,但他的视线里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映入夏目的身影。
信乃整个人却依旧浑身痉挛地团成一团,似乎是在承受着崩溃而无法承受的痛苦,那双眼眸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深不见底没有情感,身体上黑色的图纹似乎还有扩散的趋势,而信乃的喉咙口里发出了干涩而诡异的声音,似乎在呢喃地唤着什么。
信乃在疼,很疼。
并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这样顿挫的痛感,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寸骨骼,每一根神经,但是夏目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地亲眼看着他珍视之人在眼前受苦。
他想要拥有保护信乃的力量,但现在,他就连信乃在痛苦也什么都不知道也做不了。
“疼,好疼。”信乃的喉咙里终于模糊地发出了一些有意义的字眼,他的手依旧死死抓住夏目的袖口不放,身体却仍然颤抖地蜷缩着,疼痛的神色显而易见,“渴……”
“是,失血太多的缘故吗?”夏目喃喃地说着,他隐约地从那微弱的模糊不清的音里听到了渴的字眼,他回忆起了刚才信乃咬着牙的手臂吸血的情景。虽然信乃的伤口是愈合了,但是那些流失的血并不会自动补回来。
夏目低垂着眼,然后自己坐上了床,然后伸手将那蜷缩着的成年身躯的信乃从床上拉了起来。他让信乃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右手环住了信乃的腰固定住了他的身体,左手扯开了些自己的衣领露出了肩膀,将信乃的头轻轻压在了他的肩口。
夏目轻叹了口气,抚着信乃的长发在信乃耳边轻声说着,“没关系的,咬吧。”
***
“就是这里,快过来!应该就在房间里!”
门口哒哒的脚步声正急促地在走廊上奔跑过来。
毛野首先一步猛地拉开了门,但是在看到门内情景的时候却是一下子瞪大眼,震在了原地。
床上夏目正背靠着床板坐在床上,怀里正抱着长发的信乃,不管是夏目还是信乃的表情似乎都很安和。但是夏目的右手臂的衣袖上满是鲜血,鲜血完全染红了那只白净纤细的右手,而更令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夏目左肩口上大片的鲜血,光打开房间就已经嗅到了那浓烈的血腥味。
“毛野,你回来了啊。”夏目看到回来的毛野,和紧随其后气喘吁吁的医生,嘴角还是毛野熟悉的平淡的浅笑,夏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毛野,你能不能来帮我把信乃换到另一个房间去,我觉得,我现在身体有些动不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毛野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夏目不明白自己出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一把拽着医生就冲了过去。
“出了一点意外。”当夏目看到毛野和医生终于回来的时候,少年终于微垂着眼深松了一口气,一直紧张担忧的神色也彻底散了下去,嘴角露出了终于安心的浅笑,“现在没事了。”
“你这叫没事?”毛野愤怒地听着夏目轻描淡写的话语,而这个少年的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右手和左肩口上的伤口狰狞可怖,温热的鲜血仍在涌出伤口,而夏目的身体都冰冷得不像话。
“就是,失了点血。”夏目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涣散,他除了一开始几分钟被咬的时候感觉剧痛得有些难以忍耐之外,之后也便觉得麻木了,倒是觉得体温似乎顺着指尖一点点流失着冰冷了下来而已。
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那麻痹的痛感在此刻似乎猛然又恢复了过来。忽如而来的剧痛一点点从伤口处扩散开来,麻木的细胞沸腾起来,带动着周身仿佛凝固了的血液一起叫嚣。
不过这样也好,他情愿自己痛着,也不愿仅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信乃承受着。
毛野伸手将夏目怀里抱着的信乃抱起来,不仅是头发长了,就连身材也变了。但毛野也并不怎么惊讶了,在遇到之前那件事之后想来这种事也不值得感到意外了。
毛野向后退了一步,却感觉到一股拉力,只看到即使似乎仍处于昏迷状态的信乃的右手,依旧死死拽住夏目的衣袖。
夏目愣了愣,自己似乎也没想到,然后看着那只还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眉眼弯弯地轻笑了起来。
其实这莫过于最幸运的事了。
当你将珍视之人拥入怀中的时候,他也同样牢牢地抓住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章撒花【之前更新报错
☆、未来
“贵志,好饿……”
信乃大字型瘫倒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却已经开始嘶哑着身子喊了出来,伴随着那懒散的声线还有肚子里发出的相当配合的饿惨了的声音,只是这声线相比于以前,却似乎退却了些青涩和稚嫩。
“醒了就起来,别躺床上装死。”
并没有等到意料中的贵志轻声的安慰,反而是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就从脑袋上拍下来了。信乃茫然地睁了睁眼,睡眼朦胧地看着正坐在床边上的犬阪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