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已经……长大了。”信乃缓缓转过身来,那双碧绿的眼眸在黑暗下融入了一片墨色,但透着那隐隐月光,显得几分通透而又冰凉。信乃的声音在夜晚里有些飘渺空旷,让苍听得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真的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一样。
不是三年,而是十年。
之后的五年里,在庄介,在苍,在那些伙伴们都看不到的角落里——
信乃已经,偷偷长大了。
“为什么要杀毛野?”信乃看着苍问了出来。
苍漫步走到门板旁,轻轻倚着,微眯着眼轻笑着看着信乃,“我为什么要告诉信乃你呢?”
尽管是轻笑着,但是苍的眉眼里却没有笑意,只透着微薄的凉意。
他并不喜欢看到信乃这样的表情,说这样的话,尽管信乃就是信乃,不管是谁都无法代替。但是苍无法忍耐信乃,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里,改变得如此巨大。
从一个人的眼神里,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人的过去。
信乃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却是陌生的熟悉,或者说是怀念,但他的视线深处似乎一直都在那个叫做夏目贵志的人身上。虽然他厌恶着庄介的存在,但不可否认的,庄介和他是灵魂联系的关系,所以他并不排斥庄介在信乃的身边形影不离地照顾着他,而在将来他必定会代替庄介。
但是现在,庄介并没有出现,在信乃身边的反而是夏目贵志,一个弱小孱弱的少年而已。
信乃似乎被问住了,瞪着眼看着苍一时没想好该说什么。
苍看着信乃一幅你怎么能不告诉我的表情,突然间又被逗笑了,刚才还说信乃长大了,现在看这表情也并没什么区别,“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我便回答你一个这个问题。”
“我很好奇,信乃,你到底是在哪里认识我的呢?”苍走至了信乃身边,伸手抚上了信乃的脸颊,然后缓缓地用指尖抵住了信乃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信乃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其实就连信乃都已经忘了,他第一次见到苍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在那很早以前的记忆对他来说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我有梦到你。”信乃缓缓开口了,虽然这并不是认识苍的途径,但是信乃是真的有梦到苍。
不仅是苍,还有庄介,小文吾,现八,毛野……他们所有人,信乃都有梦到过。有的时候是噩梦,有的时候是美梦,但不管是梦到了什么,不管是在梦中还是清醒后心情都始终无法平静。
“这个答案不错,我喜欢。”苍抿唇笑了,他从信乃的眼里看出来这句话是实话。
苍向后缓缓退了一步,从腰间的剑鞘里取出了剑,那冷冽的银光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让人不寒而栗,苍右手甩了甩剑,然后剑正对向信乃的胸口,那正是昨天刺透信乃的位置。
即使是这样,信乃也没有后退,那双眼毫不畏惧地看着苍,只是在静静地等着而已,苍从很早以前到现在,都很喜欢信乃这样的眼神。
——坚持着自己所坚信的,毫不动摇的眼神。
“这是我昨日从这里抢来的剑。”苍的手缓缓靠上了那把落叶,仿佛是欣赏的眼光般,但又带着一丝寒意,他的手心靠着那剑刃自顾自地划去,而那艳红的鲜血顺着剑柄开始滑下。
“但这是,我犬川家的剑。”
“剑上流着的,是我犬川家的血。”
苍丝毫没有在意手上的伤口,只是微抿着唇看着那染血的剑刃而已,他以一种极为轻描淡写的表情看着那顺着剑刃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的艳红的血滴。
“就连犬阪毛野胸口跳动的,也是我犬川家的心脏。”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信乃怔然地看着苍,他听不明白,却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无法相信。
“小筱和落叶是犬川家祖先代代都无比器重的佩刀,后来被追债人一并强夺而去,变为了他人的珍藏。”苍看向信乃说着,“那么,追债人是谁我就不用解释了吧。”
“腊月十九,犬阪家刚出生的公子便血行不通,心脏几乎不能跳动,命不久矣。但是犬川家欠了债,腊月一日生了对双生子。”苍的嘴角缓缓勾起,似是嘲讽又似是冰冷,“刚刚好,不是吗?”
信乃震惊地站在原地,喉咙口干涩地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来夺回我们犬川家被夺走的东西而已,毛野的心脏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苍将那把染血的剑缓缓放回了剑鞘里,定定地看着信乃,“但即使知道是这样,信乃你也会阻止我的吧。”
是的。
信乃无法否认这一点。
即使到现在,信乃理解了苍的理由,但是信乃不想让毛野受到伤害,也同样的,对于那对疼爱毛野的父母也不想让他们伤害。对于过去的,那样失去了父母和心脏,整个人生都陷入仇恨和复仇的毛野,信乃已经站在这里,看到了毛野的未来拥有的新的美好的可能性。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苍?”站在一旁的信乃却开口了。
毛野的心脏,对于苍而言,这只不过是苍夺取的其中一件而已。
为了从[庄介]手中,或者从其他人手中,固执地要夺取每一样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但是对于信乃而言,[庄介]和[苍]即使他能区分开来,但却无法抉择。
庄介总是太过单薄,对自己的性命也都不显得那么在意,就算是从前,信乃也总觉得是自己强留庄介于世间而已;
但是苍却相反,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即使拥有力量像个怪物一样也要和自己一起活下去。
信乃在想,是不是因为缺失了一般灵魂的缘故,所以这两个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差,也许不管是[庄介]还是[苍]都是不完整的,他们也许都只是缺失的,想要去寻求完整而已。
“那你说,我想要什么?”苍轻笑着看着信乃,似乎是不怎么在意但却又像是在很认真地想听信乃的回答。
“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到苍你想要的。”然而信乃是这么回答的,这个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也有些不足信服,但是苍看着信乃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而又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那些伙伴,从小文吾、现八,到现在的毛野,以后他也会见到其他人,一定也包括庄介。
到了那时候,他会把庄介和苍缺失的找回来。
苍总说,他会在未来接他离开,那么——
他便会在过去等着他们。
苍低着头看着信乃的脸,暗灰的瞳仁里透着一种莫测的光芒般。
“好。”苍这么说着,抬起了右手,向信乃伸出了小拇指。信乃愣了愣,然后也抬起了手,似乎有些发愣竟然这么快苍就同意了,他们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既然这样那么我和信乃就约定好了。”苍轻笑着,“果然信乃的手还是好小。”
这是,唯独的[苍]和信乃的约定。
“信乃……”从不远的地方,听到了有人正在一声声唤着信乃的名字。
“是贵志!”信乃立刻反应了过来,转身就想要离开,肯定是夏目贵志回了房间后没看到自己,所以出来找他了。
苍看着信乃瞬间抽开的手,慌忙着就要跑去夏目那里,苍反手抓住信乃,然后顺着胳膊抚住了信乃的额头,信乃的脚步随之停下,苍贴近信乃的后背,凑到信乃耳边轻声说着。
“这是我和你的秘密哦,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你身边那个小子。”
信乃愣了愣,回过头再看,那神出鬼没的苍的身影再一次消失了。
“信乃……”夏目还在找着信乃,从那唤着名字的声音来听透着担心。
“我在这!”信乃也来不及多想,立刻甩开手脚跑了过去。
夏目贵志看到了跑过来的信乃,认真地从上到下看着信乃,发现没什么事后忍不住松了口气。
“我……看到你不在,所以出来找你了。”即使夏目没问,信乃看着夏目担心的模样便想要解释,本来想说自己遇到了苍,但是突然想起了苍刚才说的秘密的话,话便转了过去。
“这样啊。”夏目自然是信了,伸手拉过了信乃的手,“那现在回去继续睡吧。”
信乃握着夏目的手,跟着夏目的步伐,却总觉得有些心虚,这样故意隐瞒着夏目贵志什么事。
“怎么了?”等躺到床上的时候,夏目发现信乃睡得离自己有点远。
“我怕压到你的伤口。”信乃知道,夏目肯定是被自己压着伤口疼了也不会说话或者躲开的。
“你已经知道了啊。”夏目贵志笑了,然后自己向信乃靠了过去,“没事的。”
“疼吗?”信乃伸手将夏目颈脖口睡袍一角扯开,露出了肩口大片绷带,信乃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疼吗?”夏目微垂着眼,伸出手指尖点了点信乃胸口被剑刃穿透的位置。
信乃下意识地想说不疼,但话到嘴边看着夏目的眼眸,突然间那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当时并没有觉得太疼的,大概是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苍和毛野身上。后来,他似乎身体越来越烫,疼得难以忍受,但是当他醒来后也就潜意识地忘记了那样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