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弦,他起了几个调子,闲闲散散,悠悠荡荡。复揉吟开来,又添了几分意思,周霆琛把头靠在廊柱上,闭了眼顺着这清扬的旋律晃了起来,他身另一侧是一片花圃,夏日美人蕉开的浓艳,满地赤红缤黄浓情蜜意,灼热的释放着美丽,像是伸长了舌头要舔起那阳光的香甜。金光涟涟的光纹,一串串撩过那扑扑的花瓣。再往上,是镶着金刚石的碧天。安逸尘的曲子如流水,脉脉蜿蜒出来,闭了眼张开心灵的耳朵,只感觉那音乐澄净的可以洗净一切铅华。曲成琴,琴全曲,周霆琛从未见过这世间有哪两个东西可以浑然一体的如此彻底,像是从远古就长在一起一样。他将全身心付与这纯净之中,感受着那仙曲从他毛孔淌入他躯壳的轨迹。那声音一层一层涤荡过来,缠绕上他每一根血管,卷起躯壳剥离开来,使他无比清晰的看到只剩下的心。曲闭,他睁眼,安逸尘也睁开眼睛,他窗后的流阳随着他的眼缓缓流淌进来,映的满室灿烂柔蜜。他的琴...的确很美,很美,能弹出这样味道的人,一定是个内心丰盈之人吧...
安逸尘扶着弦,只看着他笑,笃定他必会未之前的玩笑而惭愧。周霆琛却想到了更多。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这琴...叫什么?”安逸尘勾了一抹嘴角:“九霄环佩。是盛唐开元年间四川制琴世家雷氏第一代雷威制作,共做了九把,现存不过五把,这一把,有幸被我一直带着。曲子是榣山遗韵,是我...一位故人所创。”周霆琛却愀然不乐,安逸尘紧张的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眸中熠熠生辉:“要过来试试吗?”这句话飘过去,钻入他的耳朵,一瞬间竟将他的心紧紧攥住。不知不觉心跳的越来越厉害,砰砰砰砰,势如破竹地从胸腔一直往上蹿,猛地卡在喉咙口突突胀着。淋漓的温度炙烤着他,血液刹那间达到沸点,烫的他不能思考。心底的向往与灵魂深处的某片记忆重合在一起,这样的兴奋让他蠢蠢欲动;然而他不敢去试,怕一尝试真相就会残酷的击碎他愚蠢的幻想。那一种都足以让他晕厥的矛盾在折磨着他,他酿酿跄跄的走过去坐下,腿、手...哪儿都是虚无的触感。他身子抖得厉害,似是重病之人随时都会瘫倒一样。一直默默立于他身后的安逸尘突然半跪下把他拥在怀里,一边寻着他的脖子亲吻一边呢喃道:“你是太欢喜了,你可以的,它是属于你的。”这话压垮他最后的防线,他再不能掩饰,转身把头埋入他的怀中,像个寻求庇护的小孩,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我不会,可是我不会...”在他情绪几欲崩溃之际,飘来的定定几个字却让他奇迹般安稳下来。他的宽慰吻进他的耳朵给了他力量:“我教你。”
整理好自己,二人依次坐好后安逸尘细心的指导了他的坐姿、手型和缭乱缤纷的指法。不愧是他的少恭,练过一遍之后,竟像将灵魂里游离于上古的部分与这副躯体打通,安逸尘为了他,学了几年才有规模,而他居然已经能弹奏自如了。像是对一个将死犯人宣布了无罪释放,又像是在干涸的河床里掘出了新水,他发现体内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隐隐发着光彩,这感觉让他激动不已,瞬间起身紧紧抱住安逸尘。短暂的失态后,他松下了搂在他脖子上的双臂,退了几步,神秘而豁然的看着他。
谢谢你给我的一切。安逸尘,真的很感谢。
“安逸尘,你...年纪是多少?”他突然开口。“啊?”骤然被问到这个,他一愣,想了想,就在周霆琛的年龄上加了两岁,“二十九。怎么,终于想到要问我这个了?”周霆琛没有笑,继续用那种极认真的目光盯着他:“在你二十九年的生命里,你又没有什么...是给自己的?就是...不是给这个身体,是给你的心,你的灵魂的。”安逸尘脱口而出:“你啊。”他与周霆琛意思背道而驰的话一时将他噎的无言,他勾指刮了刮嘴角,也刮去了那丝苦笑。重新整理了下思绪周霆琛缓缓开口:“我活了二十七年,几乎是人生的一半,可细想来,我的生命太过苍白。我是一个莽夫,只会用身体去维持生命。在我朝不保夕的人生战场上,我为了别人而活,为了活而活,却连一席墓地都没给自己留下。脱离了身份,我是贫瘠的乞丐,内心的枯涸让我面露土色。而你是富饶者,你的世界到处是丰盈的谷穗,你将收获馈赠给奄奄一息之人,以此收获更多的愉悦。我羡慕你,嫉妒你,同时也对你感激涕零。直到得到你的救济,我才听到了自己心跳动的声音。”
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继续道:“等我将森下的事处理好,我们都退出江湖,离开一切是是非非。我要你和我一起采菊东篱下,用余下的半生,在我心中播下收获的种子。安逸尘,我想如你所言,与你纠缠在一起,至死不休。当初说过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你知道美人蕉的花语是什么吗?”安逸尘终于开口,视线掠过他,投入那片花海之中。不待周霆琛回答,他自言自语道:“坚实的未来。周霆琛,你终于让我看到了我们坚实的未来。”
☆、玉簟沁凉13
据中央广播电台报道,日本欲与英国联合在上海地区将鸦片混入居民饮食的阴谋在国际中曝光,两国极端下流的作法遭到了国际的一致抵御,作为赔偿,国际要求日英必须减少一半在中国的鸦片规模。这也意味着昔日森下势力在上海再构不成威胁。他与周霆琛,都成功了。
安逸尘关掉收音机,巨大的欢喜在心里爆炸开来,他终于等到这胜利,胜利之后,他的幸福已触到指尖。他长长舒去了一口气,吐得缓慢而欣慰,似也将长时间萦绕在心头的愁云尽数吐去。阴霾散去,一瞬间脑中豁然开朗,不知不觉有种漫步云端的轻妙之感。周霆琛见他这么愉悦,不禁打趣:“怎么,我伤要好了,这么开心?”安逸尘也才意识到自己外露的过份,便拢了拢嘴想咽住那从心流淌出来的源源不断的喜悦,然而心潮滚滚如决堤之江,时刻有覆灭之险。他很吃力的憋着,转念一想干脆现在把这几个月的猜忌误会都解释清楚。毕竟他为了这一天的冰释,已经等了很久了。仰头清了清嗓子,正好有一阵风吹来,扑的他发丝浮动,满面清爽。在这徐徐吹拂中,那秘密也随风悠悠飘散出来。
他边说着边观察周霆琛,那人的表情在纷杂的信息中瞬息万变,以为他终将喜极而泣的抱住自己,然后感动的献上一个绵长香甜的吻。可他并不明白周霆琛此刻内心的崩溃,正兀自点头微笑,突然被那人狠狠掐住脖子逼到了墙角。周霆琛眼中喷发出的怒火似要将他吞噬,他咬牙切齿道:“安逸尘,别把你的隐瞒美名为保护我的借口。我要让你知道你若再敢瞒我,我会让你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痛不欲生。”
没等安逸尘反应过来,周霆琛大力将他甩到床上。柔软的硌跘让他一时迷入其中,竟忘了抗拒,只觉得视线中有一黑影越投越大,越投越大,猛然反应过来后他赶紧推住他的胸口:“你的身体!”周霆琛不买账,一脚跨上他的身,突然将眼迫近他,笑的诡异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想了。你若是再挣扎一分,我便如你所愿,再加一次。”瞬时间安逸尘的衣服从中间“呲”的撕裂开来,被周霆琛拽着的两半残布,手一松,便随风飘向两旁。安逸尘一愣,热血瞬间涌上脑袋,居然伸出手指从周霆琛衬衫底的扣缝中探了进去,挠了挠,许久未碰到这块禁地,这样熟悉而迷醉的感觉一下点燃了他全身,见周霆琛在解自己衣服,也终于忍不住帮他一起。明明只有短短几秒,他们却觉得过了好几分钟。两具如火的躯体终于贴合在一起,触手皆是滚烫,他们纠缠的轰轰烈烈,被对方身体刺激的温度和鼻中喷出的热融的气息夹在他们的翻滚中升温,在炎热的天气下本就呼吸费力,而他们忘乎所以的兵戎相见更让他们几度濒临窒息。又一回合颠鸾倒凤后,腾腾热气堵住他们每一个毛孔,安逸尘缺氧缺的面红耳赤就要晕厥,却还舍不得放开他,直到实在憋不过去,才终于把头歪到一旁抓紧时间奋力汲取着空气。
氧气顺入大脑,这清凉一瞬间让他回了些神志,然而那人却不放过他,用诱人的身体沿着他的背继续环了上来,安逸尘只感觉体中火苗霎那间汹涌成毁天灭地的地狱炼火。他已无法思考,他已无暇思考,只是一边转过身疯狂的回应他一边将仅存的理智从牙缝中挤出,然而那声音萎靡的自己听了都不会信服:“别疯了,再这样我们都会死的。”周霆琛将他身上每一寸都死死咬过,松了牙,才道:“我就是要你知道你把我心弄的有多痛。”虽是放了那样的话,但安逸尘明显感受到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太用力,看似凶狠的啃噬都是含着牙的温柔旖旎。二人昏天黑地灼烧了不知多久,被浸满从对方身上榨取下的汗液的床给黏腻回了一丝神志。周霆琛抽出眼睛瞥了眼床单,忍了忍猛地勾住安逸尘的脖子把他拽下床,拉换场地再战。地板凉凉触感的冲击让他们舒适无比,安逸尘一边亲吻着他的肚子一边还问道:“你的背要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