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霆琛听她讲述拳理,只感觉有万千清泉灌入脑中,眼中溢出兴奋的光彩示意她继续下去。蒋玉楠微微一笑,气运全身,双手摆出山川之势左前右后推于胸前:“出手如钢锉,落手如钩竿。手有拨转之能,两手打遍全身,其为攻防之本,故谱有“手如刀枪”之说。出手时要求肩垂肘坠,腕塌手灵,两臂似屈非屈,似直非直。两肘不离肋,两手不离心,出洞入洞紧随心;手高不过头,肘高不过口;一手攻击,一手顾破,拧裹而发,包裹严密;手之一发,打有目标,招不虚发;手之一回,肘护两肋,手护心前,各归其所,手起撩阴,拳从心出,起如猛虎扑食,落如鹰抓猎物;肩催肘、肘催手,力达筋梢如钢钩。此为练手。”
“五行真如五道关,无人把守自遮拦,蔽住五行克他人,四两可以拨千斤。头为六阳之首,五官百骸,头为总领,所以,在演练时必须做到头要上顶、颈项要直、下颏要微收,以利领起全身,上下协调一致。此为练头。”
“拳理拳法中更讲究心一颤而四梢齐,内劲出。毛孔的开合,可使血液循环畅通而力量充实,舌顶上腭,可使津液生盈而不气浮,不口干;手指脚趾扣,可使气注于筋而四脚有力,齿叩可使精神贯骨,而身坚力发。此为练梢。”
“此外精力意气功在于平时的积累。我想周先生应该都不成问题。施形意拳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快速完整,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上法上身,手脚齐到,一发即至,一寸为先。”
说完,她重新运身,将形意招式一一展示一遍。她出拳直来直往,朴实自然,将工顺勇疾狠真六技鲜辣地挥舞出来,在她手脚所触之处力之所迫都震起一片尘土。周霆琛远远看着,那周身扬起的尘土被她迫人的力道逼着永远隔着一拳远,在熏黄的路灯映衬下,似一件仙人的披帛,随时要飘扬入天。很快,招式完毕,周霆琛仍沉浸在丰盈的武学世界里,恍惚看到有一小人模仿着她的招式继续施展,本是重复,突然手一摊打破了固定招式,发乎于心竟自己随性打的越来却流畅。她收回了力,向他走近:“开始了吧。”
瞬时间她一脚移出半丈距离开始换步借力,同时力从肩部涌到肘再到手,卡成虎口状出其不意向他腰袭去。周霆琛含住胸腹躲过,她又一换步手脚从下同时掏来。周霆琛这次领悟了窍门,单脚施力向后跃起,拉开距离后一脚踢上她的腕一脚踹住她抬起的髌骨,她也不躲,受了一脚后拉住他的手二人一起向后倒,同时用一腿盘住他的股骨的方式借力,在他身上翻了半圈后卯足了力将手掌扣向他胸口将他击飞,自己稳稳当当着了地。
周霆琛撞在路边长椅上,将那椅撞的迸裂开来。金属与木板的碎屑在他背下硌的他生疼,他强撑着站起,动骨之间只觉得浑身筋骨几近断裂。然而两次交手让他更加熟悉形意的出拳招数与精妙之处,这种如获至宝的惊喜赋予了超人的毅力,精神支配了他的全身,他盈盈充满了力量。他摊开步子,无比认真地施展身体,力从梢节起,中节随,根节催,施出标准的推山之姿。攻即是守,他咽回体内涌出的腥血,决定必须要翻过这座高山。
不及蒋玉楠出手,他率先换步向她击去。他出手如闪电,招招都攻向她面门,蒋玉楠出于被动一方,一时间只能不断向他劈过来的手摊开,迫的向后退去,完全没有还手余地。周霆琛不敢大意,然而他势如破竹的惯性总给他一种下一秒就要胜利的错觉,不觉攻势越来越猛,越来越暴躁。蒋玉楠捕捉到他的急于求成,果然在他胯间找到破绽,当机立断单脚扎地,胯部股骨带动髌骨狠辣的击向他的左胯。周霆琛承受之后跌退两步,一时间将更多的空隙暴露出来。蒋玉楠趁势换脚将力蓄于双手,绷直手指顺着他的下颌向上推去,这股力从下颌一直震到了顶骨,似将他整个脑子捏碎,待再次清醒时,已是被洗髓换骨的撞击的疼痛给刺激醒的。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败后,仍是不甘心,挣扎着起来准备再战。然而站起来后才发现衣服被大量的磨蹭开来,撕拉开来的口子后是撕拉开来的皮肉,他浑身滴血,血是粘稠稠又热乎乎的,他的骨头几乎散架,是那种一割开皮肉就能掉出来的那种。视线被剧痛的大脑同化的也嗡鸣一片,周围一切都模糊成了滚烫的白色,只有隐约的黑点在上闪动。恍惚中有个黑影越来越大,就要占据那白色的一半空间,他猛然意识到危险,出手接招,可身上哪一处都不听自己调动,不及他伸手,膝盖早被狠狠踢中,脚底一滑,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支撑,重重扑倒在地。
“起来。”蒋玉楠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谁都不敢违拗的魄力。绝不服输的原则以及对生命的渴望让他透支全部体力爬了起来,还没直起身,她猛地踢起腿抬到他上方用后跟暴击下去,伴随着从胸肺之间源源涌出的血,他再次扑倒在地。蒋玉楠松开脚,平静之中多了一分鄙夷:“起来,再来!”
刚才蒋玉楠的一脚将他拚命聚集起的力量击的烟消云散,此时他只能瘫软在满是自己鲜血的青石砖路上,眼里鼻里口里都流着不知从哪个器官渗出的血。血堵住了他的毛孔,将他与外界一切音像隔绝,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他清晰的体会到自己生命的消亡过程。周霆琛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总以为自己有很大能耐,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取掉其他人的性命。没想到自己也有奄奄一息被仇家踩在脚下的时候。他要死了吧,还是这么屈辱的姿势...只是可惜,可惜再也无法体会那种为安逸尘烦到痛不欲生的快乐了...
血在汩汩流淌,漫成一片湖泊,有的地方咕咚咕咚冒着气泡,粗一看还以为是骇人的岩浆,于是海风想吹去那残忍的温度,夜色想遮住那刺目的颜色...蒋玉楠背对着他,负手而立,被刚出的一身汗浸的凉飕飕的:“森下龙一已经买通吴永权身边最亲近的人,命他在沈之沛的食物中下毒。”周霆琛听了这话,顿时惊的忘了浑身的疼痛,一边呢喃着“不”一边死命用几根手指撑在地上试图支起全身的重量,不知是血太滑还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试了好几次都半途滑倒在地。“不要这样...”周霆琛绝望的渗出了泪,那声音破碎的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突然一个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清凉的触感瞬时让他清醒。蒋玉楠抚着他的脸,满腹愁肠化作淡淡一缕叹息,散开在丝丝风里。“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是少有的依然坚持为中华民族抗争的人。”说完,她转身决绝离开。晕黄的石板路向前一直绵延伸入天际,雾气也被洇成暖黄,缥缈在她衣袂翩翩中。她身姿娉婷,步步生莲,很快便消散在这场惊鸿的梦境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形意拳中并无蒋氏一支,形意拳拳理参考自互联网。
☆、玉簟沁凉11
她躲在门后,听室内悉索出动的声音,便赶紧逃开。见无人发现,她上四楼进了保密室。保密室位于办公楼最偏僻处,为了隐藏洪帮甚至都不敢派人把守,她掩好门,仅有的微弱光线一下被隔绝在外,极度机密的空间不曾设窗,让她顿时感觉置身黑夜。她摸索着找到电话,拨开一串号码,随即听筒里“嘟嘟嘟”冰冷的声音响起,她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这么想着,额间不禁急出了细密的汗。
“喂,蒋玉楠出动了...就是帮主身边的那个女人...森下引她出来解决周霆琛,同时在吴永权的饭局上给沈之沛下毒...他已经走了?那你...啊!”
身后突然逼近的气息将恐怖的阴云投射在她头顶,闵茹猛地摔上话筒转身想挡住,然而那笨拙只是欲盖弥彰,他的了然于心的气度迫的她心跳的更急。漆黑中只能模糊辨出他的身形,因为太过熟悉,她还是很快认出了他。死寂与黑暗凝滞住了原本留动的空气,那人静止着,她也不动,在没做好攻击的准备之前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见那人依然没有举动,她悄悄伸手摸向至于腰间的手|枪,等待时机杀死他逃走。事已至此,即使是如父之人,也不能留情。
“你现在在帮沈之沛?”他问着,辨不出一丝喜怒哀乐。闵茹也把身体拉上了膛,时刻准备开出致命的一枪。因为此时已有把握控制住了局面,所以她不再掩饰她的杀意:“葛叔,我帮的是中国人。”“你知道多少?”那人的音调依旧不带任何波澜起伏,闵茹盯住他慢慢向一旁挪去,寻找最佳攻击位置,冷冷道:“你无须知道。”出乎她意料,葛叔突然转身,将后背完全暴露给她,她一时惊得都不敢开枪,伴随着“啪”的一声,天花板上排列整齐的灯管瞬时将室内每一寸都曝的赤|裸。她下意识的眯上眼,待睁眼后,但见一张安详柔和的脸呈在面前。闵茹一愣...他的眼里,十足的明澈,仿佛能一眼望穿自己的鄙陋...闵茹不敢继续直视,慌乱的偏过头去。过了会儿,她将手中枪扔到墙角。
葛叔微微一笑:“你还是选择相信我了。我曾说过,易放下戒备是你的致命弱点。你很容易拿性命做赌注。”闵茹置若未闻,只是答道:“我也以为我可以对你下手。”沉默了会,听他没有动静,她仰起头长吁一口:“没有谁可以指责我,我忠于自己,忠于国家,反倒是你,被所谓的道义缚住了手脚。”葛叔摇摇头,也舒了口气,瞥了她一眼,轻松地笑了起来,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你这么做,是护送宋智达那次听到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