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如今梁家势大,我们又在圣上眼前挂了名,若还留在这儿,以后定时清闲不得了。”
祝英台挑眉,问:“你的意思是,走?”
“是,”马文才道,“依我看,圣上心中已有打算,会叫世家间互相争斗,日渐消磨,他便可摆脱世家掣肘。所以,这梁家也得意不了多久,只是我们到底会成为下一把刀,还是下一只待宰羔羊,谁也说不准。既然如此,何不远离了这是非之地,关门过起自己的日子,不论圣上和世家哪个压倒哪个,都与我们无干。”
马文才心里既无称霸天下的野心,也无舍身报国的忠心,他不过是个过惯了现代平静生活的普通人,只想同家人爱人好好活下去。
祝英台微笑,捏了捏他的脸,道:“即便我们去其他地方,但只要我们两家存在,是非便会跟着,哪里是说远离就能远离得了的。”
马文才有些失望,却又听祝英台道:“不过,若是我们两家一起合计,倒应该可以做到明哲保身。我先送你回去,同你父亲说说,再问问我阿父。”
马文才露出个笑脸,他拉着祝英台,极诚恳地道:“信斋,我没有更多想法,只盼在这世间,能与你携手安度一生。”
祝英台面色一柔,抓住他的手道:“我亦是。”
停职在家的马子明晓得有人夜袭马文才和祝英台,气得摔了茶碗,直叫“欺人太甚”。但他也晓得,这事根本抓不住幕后之人,只能生生吃了这个亏。
祝英台和马文才同他说起了退避其他地方的打算,马子明转了转眼睛,道:“看来你们是早有打算,那便说说,要到何处去呢?”
马文才道:“自然是马家本家所在的蜀地,此地易守难攻,北有天堑,南有无边密林,西有高原峻岭,唯有东边可通,但又有层峦相隔,正合适。”
马子明点头,转向祝英台道:“不知祝家意向如何,蜀地已有马家,你们恐怕难以安身。”
祝英台笑笑,安抚了马文才惊疑的眼神,道:“祝家已有南迁经验在前,倒是不惧。况且,马家若有心偏安一隅,也离不得我祝家。”
马子明呵呵一笑,道:“如此,便要两家好生筹谋一番了。”
事关重大,马家与祝家均不能轻易决定。加上有梁家在一旁,似乎随时要抓两家的把柄,他们更是只能暗地里行动。
大约是他们最近谨慎得厉害,梁家再次发难时,却将矛头又转向另一个世家,章家。
第37章 后来……
章家两年前曾领兵渡江北伐,原本战事还算顺利,却赶上今年连涝带旱,粮草短缺,只得暂时退兵。
梁家上书,直指章家带兵不力,要求其归还兵权,由梁家人取而代之。
章家如何能忍,自是不依。
梁家却依此称他们有不臣之心,有意拥兵自重,甚至怀疑他们与北方蛮族勾结。
章家反将一军,直指梁家狼子野心,有意做第二个“齐家”,甚至意欲更进一步,毕竟当初齐家可没有兵权,只养着些私兵。
两家在朝堂上争执不休,圣上犹自旁观。
九月初九,马文才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重阳节。
章家与梁家还在斗法,马家与祝家悄然建立了初步联盟。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圣上驾崩。
这一位皇帝是南迁时,许多世家尽力保护下来的唯一一个嫡系皇室血脉,尚且年轻,也未曾有子嗣。驾崩的原因,说起来却叫人哭笑不得。
后宫争宠。
皇帝在后宫中曾笑言一位妃子不如另一位年纪轻、颜色好。那个妃子心中记恨,竟趁皇帝在她宫内睡着时,叫宫女一起用被子将他捂死了。
且不说这弑君的后妃要如何处置,梁家趁机扶持了皇帝的一位年幼的堂弟登位,自己摄政。
章家虽极力反对,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兵将在外,城内势力却比不过梁家。
梁家在小皇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小皇帝那里发了一道圣旨,派梁家出兵剿灭章家所领的“叛军”。
两家在江畔短兵相接,打得比齐宋两家时更凶狠,完全是一副你死我亡的架势。
小皇帝不懂政事,梁家忙于对付章家,朝堂中再起暗涌,许多世家便也想做第二个“梁家”,坐收渔利。
祝家见情势即将彻底混乱,便决定趁此机会立即启程,同马太守一家向西迁入蜀地。
马文才骑在马上,身着轻巧铠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刀。
在他右手边,祝英台同样骑着马。经过长途跋涉,他皮肤晒黑了些,人也更精瘦,脸上的肉都少了,显得格外锐利,如同出鞘的宝剑。
他们两人身后是一队兵,大多是祝家分散藏起的私兵,还有些是自救会的同窗。
他们一路沿着江岸前行,江中是载有祝家族人和马太守家妇孺老弱的舟船。
除了马文才、祝英台所领队伍外,还另有五支与之相似的队伍。六队人马兵分两路,分别沿江南北两岸行动,前有探路,中有接应,后有支援,一路护送江中船只。
这一路来,他们并未遇到过军队,更多的是些居无定所的流民,和各类匪徒。
脚下的路一转,走在他们之前的队伍停在路边,这是抵达蜀郡前的最后一个码头,所有人均在这里集结。
休整了约半个时辰,远处有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传来,正是前来迎接的马家队伍。
马子明与带队人简单寒暄,重整编队再次出发。
五日后,翻过又一座山,踏出山脚密林,一座城门出现在远处。
马文才与祝英台相识一笑,双腿一夹马身,向前行去。
一年后。
梁、章两家率先引燃的战火已经席卷整个江南腹地,世家几乎无一幸免,或主动或被动,加入到乱战之中。
小皇帝长了一岁,仍是小皇帝,似乎超然于混乱之外,从无任何动静。
蜀郡,祝家站稳了脚跟,与马家的合作也果然愉快。
马家虽然将蜀地尽掌于手中,却一直未获兵权,只有少许家族私兵。而祝家,竟在安顿下来后,又不知从哪里带来了数千精兵。这支队伍亦全然听命于祝家。
两家一家主政、一家主军,通力合作,将蜀地打造得如同铁桶。
梁山伯也在这一年加了冠,与祝英玖定了亲。
其实,祝家与梁家早先便有意叫两人先行订亲,梁山伯却不愿叫祝英玖委身下嫁,于是花了近一年时间在军中打拼,总算有所成就,更配得上祝家小姐。
马文才观礼时忍不住想,这世界总算还是有些梁祝传说的影子,梁山伯与女扮男装的祝九妹相识相爱,只不过没有他在其中横插一棒,两人顺利定亲。
祝英台见他出神,以为他也想有个正式的成亲仪式。他回去后便同两家长辈商量,在梁祝定亲后不久,与马文才也成了亲。
仪式不大,除了家人和亲近的友人,他们也没有邀请其他宾客。
但马文才仍旧感慨,自己何其幸运。
两年后。
江南战火绵延,蜀地终究不得全然避开。
马文才抓破脑袋,想了许多城防的武器,将所有外敌挡在城墙之外。
城内,他亦琢磨了些新的主意,叫政风为之一肃,其中也少不了从现代学去的平衡监督之法。众人说起他来,也慢慢的不再是马子明的小儿子,也少有人相信,他曾经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
祝英台亦在军中效力,他功夫不错,处事圆滑,带着自己的队伍也立过几次功劳。
两人一文一武,配合更加默契。
五年后。
马文远又生了个儿子,主动过继给了马文才。
祝英台也从他的兄长那里过继了一个男孩。
两个从未养过小孩儿,当起父亲却颇有一套。
祝英台带了妹妹许多年,而马文才也一直喜欢小琛儿。
一家四口和乐融融,江南却几乎被摧毁殆尽。
常年的战争,让小弱的世家几乎消失,残存的也都依附于较大的世家。然而即便是最大的世家,也都丧失了大半的战力,江南竟维持起了平衡。
小皇帝长成了少年皇帝,他依旧极少露面,时常叫人想不起他的存在。
祝英台逗弄着小儿子,问马文才:“你以前曾说过的‘议会’,是个什么样子?”
十年后。
都城城门大开,万人空巷,祝家军班师回朝,沿路都有百姓欢呼。
少年皇帝微笑着站在宫门前,准备嘉奖此次北伐大胜的兵将。
他想起几年前,都城里走过的军队数不胜数,只叫百姓惧怕憎恶。那时的自己顶着个皇帝的名头,每天都担心会不会有世家拥戴起另一位皇室血脉,而将自己杀死。
直到那天,祝英台与马文才带着近半车的卷轴进宫见他。
祝马二家横空出世,那时候,江南争锋多年的世家已然失去了一拼之力,但那两人却没有趁此机会扫平天下。
他们将犹有些实力残存的世家召集至一处,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如今朝廷重建,朝堂上除了各地世家之首外,又有百姓推选之寒门监督,二者之间互有对抗,恰好让彼此均不敢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