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这个皇帝当得轻松许多,每日里看各地世家斗斗嘴,与寒门监督互相抱怨却又不得不联合,着实有趣。
不过有时他也会想,能有如此大胸怀想出如今之计的两个青年现在如何了。
蜀地,某座庄子,某间小院。
“阿父,阿父,姑姑和姑爹来啦!”一个圆滚滚的小童跑进院子里。
一个圆脸青年将他抱起来,看向进门的两个人,道:“英玖,处仁,快进来。”处仁是梁山伯加冠时所得的字。
祝英玖吸了吸鼻子,笑道:“阿兄,今儿是吃火锅吧?”
祝英台点点头,见梁山伯苦着脸,大笑道:“处仁,不必担心,今日特地做了清汤的底。”
梁山伯立刻松了一口气,正巧叫出了屋门的马文才看到。
“都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是吃不惯辣。”马文才无奈摇了摇头,晃了晃偎在自己手边的儿子,柔声道:“乖儿,可见礼了?”
这个孩子似乎有些害羞,微红着小脸向祝英玖与梁山伯问安。
祝英台怀中的男童扭着身子窜下来,跑到马文才身边,道:“爹爹,爹爹,我带阿弟玩。”
马文才点点头,道:“别出了院子,待会儿就用饭了。”
“晓得了,爹爹!”
“谢谢阿父。”
两个小孩儿手拉着手跑到院子一角,不知是去玩什么了。
祝英台也拉住马文才的手,小声嘀咕:“咱们小儿子怎么这么腼腆,不像你啊。”
马文才胳膊肘轻轻捣了捣祝英台,道:“咱们大儿子倒是挺像你的,一张圆脸。”
祝英台也不恼,捂着肚子装痛。
马文才失笑,只得在他脸上亲了亲。
天气正好,不知何处传来清淡花香,鸟鸣清脆,与童言稚语交汇,似能传上云霄。
番外(上)
“英台,前几日李长史与田刺史到我们家中,为马太守家长子文才作媒。我想,我们两家门户相当,大可以同意。之后几日,李夫人也带了马公子的文稿来,我看了看,大概也是过得去。次日,我带你母亲在李长史会面,见着了那马文才,他五官也还整齐。不管怎么说,男子只要愿意读书用功,将来必成大器,至于长相如何,倒无关紧要。
“因此,那亲事我便答应了。今天,是男家来过聘礼,因此打扫房屋,开了祖先神堂。待聘礼到了,就在这祭桌上摆列开来,也算禀告祖先,英台是马家人了。这马家官居太守,那真是……”
祝英台猛吸一口气,从床上惊醒。
她喘着气,后背上冒出一层白毛汗。
窗外透着蒙蒙的亮,离日出还有些时候。
父亲的话如同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在她脑海耳际徘徊不去。
与梁山伯同窗的三载间,她情愫渐生,在分别时,更是借“男子”身替自己与梁山伯做了媒。
谁能想到,在她安心等待梁山伯前来议亲时,自己父母竟将她许给了马家,生生断了她与梁山伯的姻缘。
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父母与马家的错。
她父母贪图马家的地位和富贵,丝毫不过问她的意见,就同马家订了亲。
而马家,则是仗势欺人,不顾她的意愿强娶良家女子。
她的梁兄,她怕是等不到了……
想到这,祝英台不禁双眼一红,流下泪来。
她痴痴地睁着眼睛,回想着与梁山伯在书院中同窗的一幕幕,直到窗外的天色渐亮。
“小娘子,可起了?”
一个女子从屋外进来,绕过屏风,轻声喊着。
祝英台闭上眼,不想理睬任何人。
那人轻轻掀开床上的纱帐,见祝英台眼睛红肿,枕巾上还印着泪迹,便是一惊:“小娘子这是怎么了?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无事,你下去吧,我歇歇便好。”祝英台抬手将纱帐合上。
那人缩回手,又小声问她:“小娘子,可要喝些水吃点东西?”
“不用,你快下去!别来扰我!”祝英台翻了个身,将后脑勺留给那人。
那人唯唯应是,无声退出去,立刻去主院里禀告。
滕氏一听便急了:“素绘,你从头到尾好好同我说,九妹她怎么了?”
“小娘子昨天晚间用过夕食后便说有些不舒服,早早就歇下了,今日我便比平日里晚了一些去叫她。”素绘口齿清晰,道,“我没听她出声,便掀了床帐瞧她,就发现小娘子像是哭了一场,眼睛都肿了。我问小娘子可有不适,她却只叫我下去。素绘不敢擅专,立刻来禀告夫人。”
“这好好的,怎得就哭了呢……”滕氏喃喃着,起身就往祝九妹那里去。
祝英台犹自卧床暗自神伤,就听到又有人走进房间,母亲的声音响起,问她:“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同阿母讲啊。”
“呵,”祝英台露出一个凄楚的笑来,“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滕氏和素绘对视了一眼,都满面迷茫。
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儿呀!
自从祝家跟着马家迁到蜀地,至今已有数月,生活和以前一样的安逸稳当。儿子祝英台和马家的马文才两人情深意笃,女儿九妹和梁山伯之间也被双方家人默许,只待订亲。滕氏觉得,这日子是万事圆满。
滕氏捏了捏祝九妹的手心,又摸了摸她额头,确定至少没有发热。她叹了口气,道:“你先歇着,待会儿稍微吃点。”
床上的祝九妹动也不动,滕氏无奈,带着婢女们出了门。
她对婢女菊儿吩咐道:“你去叫人,请英台、马公子和梁公子回来,或许他们晓得出什么事了。再叫人去老爷那禀报。”
菊儿领命离开。
过了小半个时辰,梁山伯率先来了,四九小跑跟在后头。
他一身士兵的打扮,身上还带着尘土,满脸的汗水都没来得及擦干净。
他一进门便问道:“九妹她如何了?到底出了何事?”
滕氏叫人将早上的情况又说了一遍,也问他:“这几天你可见到她有什么异样?”
“并无任何不同啊。”梁山伯眉头紧皱,“可请了医师来瞧瞧,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我急得就是她根本不让人瞧啊。”滕氏连着又叹息几声,“你先去看看吧,英台和文才估计也快回来了。”
梁山伯拱拱手,不多说话,跟着菊儿进了后院。
素绘看到他来,多少松了口气,赶忙进屋里告诉了祝九妹。
祝九妹眼睛一亮,脸上不由地露出个笑容来,道:“什么?他来了?阿母竟准许他进来见我?”
“小娘子说得哪里话,夫人怎会不允呢!”素绘笑道,仔细侍候她起身。
祝九妹摇了摇头,往她院中的厅房走去。
梁山伯正抬着脑袋往外看,见祝九妹款款走来,立刻也快步上前,细细看她,果真发现她眼睛有些泛红。
他抬抬手又放下,软着声音问:“九妹,你这是怎么了。”
祝九妹眼眶一湿,连忙低下头,再抬起来时已恢复成一副笑脸。
她转头对素绘道:“银心,你去倒些茶来,再同四九说说话。”
素绘、梁山伯和四九三个人都愣了。
银心?
祝九妹见素绘不动,催了句:“快去啊。”
素绘看了眼梁山伯,低头应是,和四九一道出了门。
祝九妹强压住心头的悲伤,低头轻轻唤了声:“梁兄。”
梁山伯还在想她刚刚喊那声“银心”是怎么一回事,接了句:“九妹。”
祝九妹耳朵染上红色,她把玩着衣袖上的刺绣,说:“大半个月不见,梁兄倒晒黑了些。”
梁山伯“啊”了一声,他们不是两三日便见一回么?
“九妹,你这是怎么了?”梁山伯小心翼翼问道。
祝九妹身子晃了晃,哀叹:“梁兄……唉,梁兄,你为何不早几日来。”
“早几日?”梁山伯脑袋彻底糊涂了,早几日他不是来过吗?
祝九妹双手握紧,道:“梁兄啊,自我两人书院分别,小妹苦等你不来。家中却来了两位大官,替我做了媒。家父瞧那人家财大势粗,竟要将我许配给那马——”祝九妹猛地喘了口气,“那马家公子。”
“马家?”
“是,”祝九妹仿佛失去力气,“马太守家的公子马文才。”
梁山伯木着脸,重复道:“你说的是,马文才?”
祝九妹双手捂住了脸,发出一声悲泣,跑回卧室扑在床上。
素绘正端着茶过来,见状顾不上许多,将东西往四九手上一塞,跟着祝英玖跑去,口中喊着:“小娘子!”
梁山伯站在门前,脸色不大好看,四九都不敢主动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往厅堂走去。
恰好祝英台和马文才也赶了回来,见他便问事情如何。
梁山伯甚至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看了眼马文才和银心,表情越发古怪。
马文才急了,问:“到底怎么了,说话呀!我们可都提着心呢!”
梁山伯挠挠头,干脆把他与祝九妹说得话都重复了一遍。
祝英台奇道:“她这是发什么昏呢?怎可能有人替马文才与她做媒?阿父阿母也不可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