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心里感觉最为微妙,因为“马文才提亲拆撒梁祝二人姻缘”这个情节他可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他在前世流传的梁祝传说中的关键部分。
这个祝九妹并非梁祝故事中的祝九妹,怎会说出这段事呢?
他心中有九成把握,现在的祝九妹正是故事中的“祝英台”。
至于她将素绘喊成银心,他猜测,恐怕就是因为这个“祝英台”的故事里,银心也是她的贴身仆人吧。
祝英台此时已经往祝九妹的院子去了,梁山伯与马文才两人紧紧跟上。
素绘正愁眉不展地跪在祝九妹身边,见三人出现在门口,便凑到祝九妹耳边轻声道:“小娘子,公子和梁公子、马公子都来了,请快别哭了,去见见他们吧。不管有什么疑难,他们必能帮到你的啊。”
祝九妹抬起脸来,茫然问道:“你说谁?”
“自然是小娘子的阿兄英台公子、马文才公子和梁山伯公子了,”素绘双手搀着祝九妹的胳膊,“小娘子不也常说,‘这世上就没有阿兄他们办不了的事’嘛。”
“你糊涂了!”祝九妹将手一甩,“我乃家中独女,英台公子不过是我女扮男装求学的名号,哪来的真阿兄!何况那什么马文才,怎可能和梁兄一道!”
祝英台在门口听不下去,怒道:“阿妹,你如何说话的!”
祝九妹回头,见到屋外站着三个青年男子,脸上有些惊慌:“你们是什么人,怎能胡乱说话!”
见梁山伯站在两个陌生男子身边,她又问道:“梁兄,这两位到底是什么人?”
梁山伯向前跨了一大步,反问她:“九妹,你,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人?”
番外(下)
“梁兄,你这是何意!”祝九妹满脸不可置信,“我是九妹,我是英台啊!”
除了马文才,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
素绘拉着她,连连问:“小娘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闭嘴!”祝英台瞪了素绘一眼,视线落在院里几个仆人身上,直看得他们低下头。
他阴沉着脸,道:“素绘,扶小娘子回屋子去,她身体不适,需卧床休养。”
祝九妹被素绘拉住,她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踉跄着跟在后面。她骂道:“银心,你怎么听那人的话!你还当我是主子吗!”
她又转过头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啊!梁兄,你为何不救我!”
“把她嘴捂上!”祝英台喊,恨不得亲自动手。
马文才用手肘轻轻碰碰他,低声说:“我去同她说几句话。”
祝英台眉头紧蹙:“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你同她说什么?万一她真是被什么魇住了……”他嗓子一哽,说不出话来。
再怎么说,那是他的亲妹妹啊。他少有的,感到手足无措。
马文才在他肩上拍拍,道:“你放心,还有山伯和素绘他们,你先去把仆人们约束好,别传出去什么。”
这个时代,人们对非自然事件极为相信也极为恐惧。如果真让人知道祝九妹被什么孤魂野鬼附了身,恐怕命也就保不住了,更别提想办法让她回来。
祝英台点点头,看了眼祝九妹的房门,快步走出去。
马文才让梁山伯不要跟着,独自一人走到祝九妹的门前。
屋内,祝九妹正坐在胡床上,环着手臂满脸防备地看着素绘。素绘则恭恭敬敬地低头站在几步外。
马文才轻咳一声,两人抬头望着他。他冲素绘打了个手势:“我同九妹说几句话,你先下去。”
素绘咬着下唇,还是行了个礼退出门外。
祝九妹往里面缩了缩:“你要做什么!”
马文才并不进房间,等其他人都离远了些,才道:“你说你是祝英台?”
“自然是。”
“那我便直说了,”马文才稍稍压低了些声音,“你的魂魄或许是‘祝英台’,但这个世界并非你原先所在的世界。在这里,你的这个身体名祝英玖,上有几个兄长,祝英台便是其中之一,也是刚刚离去的那个。你的婢女名为素绘,而银心则是你阿兄祝英台的书童。我是马文才,同祝英台、梁山伯是书院同窗。你与梁山伯二人情投意合,今年内或许便要订亲了。”
祝九妹起初脸色惨白,但听到她会与梁山伯订亲时,眼睛动了动,唇边瞬间闪过一抹笑。
她捂住脸,道:“我,我要好好想一想,我现在脑袋昏昏的,你先走吧。”
马文才眉毛一抬:“你最好尽快回忆起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的九妹去了哪里,各自回到原处。”
说完,他也抬脚立刻,没走两步,却听见屋里祝九妹喊了一声“素绘”。
马文才脚步顿了顿,梁山伯已跑上前来问他:“九妹她如何了?你说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马文才摇头敷衍道:“我也问不出什么来。”
梁山伯已不知叹了多少回气,眼巴巴望着祝九妹的屋门。
当天晚上,马文才就听说,祝九妹已经好了。她只是前一天夜里做了噩梦,被吓糊涂了。
马文才总觉得不对,第二天早早去了祝家。
祝九妹偎在滕氏身边,祝英台和梁山伯都坐在下首。
祝英台敛着眼睛喝茶,不说话。梁山伯则是满脸的庆幸。
见到马文才,祝九妹笑容微顿,低下了头。
她忽然出声,对滕氏说:“阿母,马公子同阿兄的同窗情谊深重,早早便来寻他,真叫人羡慕。”
滕氏脸色一变,梁山伯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祝英台“啪”地一声盖上杯盖,冷笑一声:“到底是哪来的东西,竟占着我妹妹的身体不放!”
祝九妹脸上有些慌乱:“阿兄,你说什么呢,我就是你妹妹啊!”她转头望向滕氏,见她也是一脸不渝,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该如何弥补。
她流下泪来,抽泣道:“阿母,阿兄,九妹若是哪里做得不对、说得不对,便告诉九妹,为何要这样指责我!竟是叫小妹不能活了。”
滕氏抬手将她推开,手指颤了颤:“你,你果真不是我的女儿,我女儿绝不会这样说话。”
“不,我就是祝九妹!我就是祝英玖!”她喊着,想往滕氏身上扑去。
菊儿眼疾手快将她拦住:“小娘子,你当心伤着夫人!”
祝九妹看见马文才,神色又是一变,指着他道:“是你,都是你,为何你总不肯放过我!我不过是要同梁兄在一起,你为何一定要阻拦我!”
“九妹!”梁山伯拦住她,表情说不出的复杂,只是重复着,“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正当一屋子乱糟糟的时候,门外忽然走进一个人,身披黑色斗篷,一头白发束在脑后,双眼微闭。
他一进来,屋里的人便莫名齐齐静下来。祝英台将马文才拉到身后,问道:“请问来者何人,是如何进入我祝府的?”
那人转头面向他,眼睛一睁,露出灰色的虹膜,看得人心中发憷。
他的目光落在马文才身上,说了句:“你倒过得不错。”
马文才心头一紧,不禁抓住祝英台的胳膊。
那人又转向祝九妹,道:“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祝九妹瞪大眼睛,连连摇头:“不,我不要回去,我要同梁兄订亲成婚!”
那人仿佛没听到一般,抬起手,迅速做了几个诡异的手势。祝九妹的声音立刻顿住,整个人失了力气般倒下去。
素绘将她接住,惊叫道:“小娘子!小娘子!”
那人道:“不出十息,她便会回来了。”说完,向后退了一步,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屋里的几个人面露惊讶,互相看看,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祝九妹猛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看看四周,裂开了嘴。
“老天,我终于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挨个喊道:“阿母,阿兄,马兄,梁兄,还有素绘,菊儿,银心,四九!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滕氏小心摸了摸她的脸,问道:“你是,我的女儿,我的英玖?”
祝九妹用力点头,眼睛里冒出泪花,脆生生应道:“是的,阿母,是我!”
“哎哟,我的儿啊!”滕氏一把将她抱住,“你这是去了哪里,叫阿母好生心焦啊!”
祝九妹抹掉泪,说起她的经历。
原来,她是和占据了她身体的那个祝九妹互换了魂魄。
她道:“你们可不晓得,我当时也吓坏了,就怕谁将我抓起来烧死。
“那个祝九妹同我真的极为相似,连阿父阿母和下人们都一样,只是没有兄长,名叫祝英台,婢女恰好叫银心。”
梁山伯感叹:“怪不得,那个祝九妹一见素绘就喊‘银心’。”
祝九妹点头,继续道:“我瞧着不对,便装作脑袋糊涂了的样子,跟下人打听,你们晓得如何?那里竟也有个马太守之子马文才,和梁家庄的梁山伯呢。那个九妹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认识了那一个梁山伯,不知怎么的就自己替自己做媒,要同他成亲。可她父母又将她许给了马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