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两句便明白了,这小子竟然以为我是去找闷油瓶。我心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找他干嘛,私会吗?
在林其中看来,凶手改变画风、哦不,行事作风是在李四地案发之后,而闷油瓶作为他心中第一嫌疑人,也是那时候和我第一次接触的。因此,他觉得我们俩之间有点什么说不清的勾当,应当重点防范。
他倒是仍然在怀疑闷油瓶,一以贯之,十分忠心,锲而不舍。对此我无言以对,只能敬佩他持之以恒的精神。
和哑姐一样,他也注意到闷油瓶天天报道的不自然,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引开我们。因此我突然半夜出门,被他以为我是要给闷油瓶报信。
“我买得起手机。”我不愿理他,心道:陈文锦那边也不是没有人盯着。你以为自己满脸菜色,就当大奎他们都是吃素的啊?
“万一那个第十一人没有死,我们在这两边盯着,凶手对他下手了呢?”
林其中完全没有察觉我不愿理他,继续絮絮叨叨:“你说,他之前是隐藏,之后是暴露,说明他的心里是矛盾的,目标主体不清晰。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发生了改变。”
我没有和他讲话,不代表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井喷一样的线索,聚焦在杭州的谋杀,这都是突变。即使是因为目标改变或者利益取向有变,人也有自己根深蒂固的行为模式和选择倾向,这就是我们称之为个性的东西,也是心理学的研究对象。林其中就算再不靠谱,也是拿官俸的心理学专家,对这些变化尤为敏感。在这一点上,我倒不怀疑他的专业素质。
人都有归零情结,喜欢从头开始,所以大家都喜欢过年和过生日,把那些破烂事情都扔到上一岁里,轻装上阵。如他所言,如果凶手希望或者计划对他的行事风格做一些改变,理应在杭州案发之前。
因此,杭州如果是凶手下一阶段谋杀的起点,那么在李四地案子上就应该表现出行动风格上的改变。但事实证明并没有,反而是从第二起案子改变的。因此,这种改变并不完全出于凶手意愿,或者并不在凶手最开始的计划进程里,而是突然决定的。而让凶手作出这种决定的,肯定是李四地一案前后发生了什么。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没有线索。目前调查的路数已经太多了,增加这一条又能改变什么?
“这里一定有什么,李四地的案子前后肯听发生了什么!比如被害人反抗了,因此激发了凶手的自我保存机制,这才突然改变了行动风格,甚至冒险使用面具!”林其中坚持道。
“不对,庞二贵案件也反抗了。”我有点烦了,反驳了一句。
“可是没有给他造成伤害!”
我知道他在指闷油瓶身上的刀伤,正要继续反驳,突然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一时间整个人呆住了。林其中习惯了我不理他,倒也不注意我的异常,一边絮叨着一边走到了我前面。我落后他一步,仔细整理自己的想法。
反抗,造成伤害。他的话好像点亮了我一直忽略的一个角落。
没错,凶手是在李四地一案后才改变的;同时也是从那时起,开始使用面具和留下线索,或者更准绝地说,把嫌疑往闷油瓶身上推的。这两处改变我都注意到了,但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而李四地案发那天,闷油瓶是带着伤出现在吴山公园的,而且,还有些自暴自弃的绝望。
我倒觉得李四地没有反抗,他吓成那个德行。但是,这不代表别人不能替他反抗。
比如闷油瓶。
所以,闷油瓶和凶手见过。
其次,由于闷油瓶出现在吴山公园的时间,排除了他在案发当时或之后遇见凶手的可能,因此,他应该是在案发前遇到凶手的。同时,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闷油瓶那样的人,会因为怎样的争执才会与一个陌生人大打出手。
所以,他们还认识。
最后,在我的认识中,闷油瓶十分理性,性格很压抑,很少被外物触动情绪,更很少为别人表露自己的情绪。可是当天他却非理性地选择了不去治疗,自暴自弃。
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很熟。
熟到什么地步呢?我一路沉默着跟林其中上电梯,出电梯时我告诫他说:“以后不用总跟着我,我不会去找他的。”
林其中闻言愣了一下,辩白道:“谁总跟着你?!我就是刚刚在楼上拉窗帘时看你在花坛蹲着,就出来看看,你要走,我就跟上了。”
话音落下,他已进了房间,我站在原地,感觉手脚发冷。
——那之前我在地铁上甩掉的,又是谁?
第七十四章
尽管已将近半夜,我还是在宾馆里挨个敲门,重点约谈了湖南湖北两地的办案人员和随行家属,遗憾的是,没有再得到更多的关于早年间事故的信息。看来当年人员对此事讳莫如深。
如此一来,我若真要问个水落石出,还是要去问闷油瓶,至少要问明白他留下一个张起灵的名字到底干嘛。
会面结束时,陈文锦曾说过一句,闷油瓶没有告诉我详情是为了保护我;闷油瓶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他们就不知道,听一半的感觉更不好受啊!可是,要怎么问呢?
如今令我发愁的并不仅是要对付闷油瓶身边的看守,更麻烦的在于,闷油瓶本身也不好对付。尽管如今这么个关系,类似从他嘴里套话的事情还是让我很犯憷。难不成要跟他说,大仙,您留下的偈语我等凡人实在是参悟不透,还求破解啊!
我回屋是王盟已经睡了,估计连我回不回来都不知道。我一边感慨自己一直以来的搭档都够心大的,一边抵挡不住的困意朝天。明明心里装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没想到自己也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果然物以类聚。
第二天早上一醒,才发现忘了向三叔汇报。为了弥补,我给王盟留条,让他去买早饭,自己早早就去敲三叔办公室的门。
接近年底,有很多收□□动需要布置,还要应付例行的各类检查,三叔为此早就搬到了办公室住。他有时整个白天都在外面跑,不早点去恐怕还堵不到他。
不过我也去得太早了,三叔明显刚洗漱完,连沙发上的被子还没收起来。我只得又把话咽回去,回归本职,当个人民保姆,先给他老人家打扫办公室。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三叔才想起来问我找他的本意。这么长时间也够我斟酌好说法了,倒也不太紧张,重点汇报了从陈文锦处得到的新情况,也说了闷油瓶提起过张起灵的名字,只是刻意隐瞒了闷油瓶告知名字前后的背景。
果然,三叔敏锐地注意到我的隐瞒,立刻追问过来:“那小哥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名字?”
“我也不知道。”我一脸委屈地看着他。这倒是真话,我是真的也为此焦头烂额。
“你半夜上人家那里干什么?”三叔沉默了一会,换了个问题。“还不带着王盟。”
“我听小花说,陈文锦平时有记笔记的习惯,就想去问问之前第十一人失踪的情况。”我如实汇报。“没想到问出这件事,不过,陈文锦本人也说,因为发生时间比较久远,应该和失踪的关系不大。”
“但有可能是□□。”三叔点了根烟,顺便把烟盒隔着桌子扔给我。“你也觉得,凶手是来为他复仇的?”
“说不准。”我实话实说,“按照案情发展看,如果第十一人失踪也与此事有关,那么很可能是一步一步的复仇,第十一人就是第一个牺牲品;可是,虽然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这战线未免拉得也太长了些。”
“十年不晚啊。”三叔重复了一下,摇摇头,肯定道:“不是报仇。至少不是一系列的仇杀。”
“为什么?”我赶紧追问。
“因为手法,手法不一致。”三叔看着徐徐上升的烟,“如果是同一人或同一动机所为,那么后面的死者也应该像第十一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失踪,或者第十一人像他们一样死成那个德行。”
“或许在凶手向第十一人下手时,还没想到这种手法呢?”我想了想,找到一个破绽。
“所以凶手就放弃了他们身为卧底四面无援的绝佳时期。反而苦修杀人技巧,拖了八年,等他们当官的当官,当警察的当警察之后再动手?”三叔冷笑了一声,“呵,真是勇气可嘉。”
我彻底没话了。俩人对着抽了会烟,我又问道:“您说,那小哥天天在门口,会不会是为了引开我们?”我提起陈文锦和林其中的想法。当然,我并不相信这个怀疑,只是这想法总在我脑子里转,引得我很烦,想听听三叔的看法,顺便也试探一下三叔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他们怀疑小哥和凶手是同伙?”三叔确认了一下。
“对。”我点头道。“凶手能得到面具,还有出行的接应,理应有同伙存在。”
“你见过谁家犯案,把嫌疑往同伙身上引的?”三叔嗤笑一声,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想法有点蠢,但还是不肯放弃,就说道:“比如说——呃,万一这是个计谋——”话一出口,发现自己钻牛角尖了。三叔也低头直笑,连评论都不愿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