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和张|海客的后台的态度还不明朗,不知贸然插手会不会反而不妥。直到警方的怀疑蔓延到了他身上,他才能明目张胆地把张|海客弄过来。有了资源就可以放松一些,他自己出来吸引视线,把张|海客放到暗处跟着我。
言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梗在我心里好几天的问题。
“在你眼里,我和齐羽,到底有多像?”
“完全不像。”他摇头,又补充说:“或者说,正由于相貌上有相似之处,所以,你在性格上,和他不一样的地方会——”他谨慎地挑选着词汇“——更吸引我的注意。”
虽然有点不|要|脸,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被取|悦了。还好我反应快,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吸引你的”四个字咬住了,仅仅问出口:“是我的性格,还是我的生活?”
他顿了一下,坦诚道:“我没办法回答。”
“为什么?”我追问道。
“这两者是分不开的。比如——”他想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我仔细追忆了一下报志愿前的心路历程。“刺|激?反正最早是这么想的。”
“你知道齐羽为什么要当警|察?”
我没有仔细看过齐羽的档案,因此也没有任何由此而来的推测,只能沉默地摇摇头。
“齐羽的母亲是警|察,父亲是消防官兵。后来出事,父母双亡。爷孙俩靠抚恤生活,他最后只能报警校,还有点补贴。但是,干了这一行,你就有非常多的机会,去接触犯罪,甚至去加入他们。”他看了我一眼,说道:“别去追求刺|激。”
哦,这么了解呀。原谅我当时心思狭隘,既没有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也没有深思他到底在暗示什么。
借着情绪冲动,我没有去看他,而是远望西湖方向,抱着双臂靠到了树干上,厚着脸皮说:“我妈原来是个大家闺秀,嫁过来当家庭妇女,我爸是大学教授,托老天的福至今都尚在。我爸那边哥三个,我三叔你见过,小时候他总带我玩,给我讲了好多破案的故事,我觉得很刺|激,所以最后报了警校。”
我示|威一般地看着他。他没有被挑衅,只是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
“深海里,有两种硬骨鱼。”他也转头去看西湖,换了个话题,开口道:“大部分硬骨鱼在演化的过程中进化出了鱼鳔,可以依靠这个新结构来调整水压,轻松游动和上浮下沉;但是少部分没有演化出这个功能,比如鲨鱼,于是它只能靠不断的游动来调整自身的平衡。”
什么鬼?!我友邦惊诧地瞪着他,心道:其实你本质上是个网红,微博名叫博物杂志吧?
“就是这样的,不平等的最好解释,就是同样的标准,一部分毫不费力就可以得到,而另一部分却必须拼尽了努力才行。”他收回目光看自己的手,总结一般地说道:“齐羽当年的代号就是鲨鱼。”
我以为他要开始说他自己,没想到还是在为齐羽说话。立刻就不太高兴。心里想着:不平等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这不是自然界的常识吗?
人的智力先天来就有差别,野耗子与家鼠也会得到人们不同的对待,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再者说,就算在智力还没有发生影响的阶段,不平等什么的,出生以来不就决定了吗?有些孩子必须要千方百计地努力或者花费心机,才能得到父母的注意或一句夸赞;而另一些哪怕只是在父母面前撒个娇就会有糖果和笑脸相迎。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实吗?
“所以你还是在为他说话。”我十分抵触,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嫉妒可能都放在今天爆发了。
这样不太好。我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用换姿势的方式压下自己的情绪,努力使自己讲理。估计自己语气稳定下来,才继续说道:“你可以说我天真,但我还是认为,任何人都有可能迎接任何一种命运,走上任何一条路,但有人能选择不走,这取决于一个人的意志。毕竟没有什么事情像阳光普照一样公平。”
“其实,阳光也并不普照。”
你今天就是想吵架对不对?我猛地去看他,心里有点惊讶,记忆中这还是他说的第一句带有明显对抗情绪的句子。但当我看清两人现在的处境,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因为我站着而他坐着,因此我已经暴露在了正午阳光下,而树荫还停留在他头上。
我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出来,拉到我身边,指了指头顶的太阳。“看,这样阳光不就照到你了吗?”
见他依然不解,我对他说道:“你自己选择站在阴影里,怪阳光什么事情。”
他回头看了看树荫,目光很缓慢地扫过我拽着他胳膊的手,最后定在了我脸上。
他用一种很深的目光看着我,好像要说什么一般,我甚至感觉到了一宗炽|热。与此同时,仿佛奇迹一般地,我之前所有烦躁的心情都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静水流深一般的愉悦。
这货不会现在表白吧?别呀,我都没有心理准备。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讪讪地松开手,心道:哼,闷死你。
***
第一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