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没有跟我一路,说是如今队里被六姐搞得气氛太压抑,影响破案灵感,就回家猫着等晚上快开会时再过去。他可不会错过在会上炫耀成果的每一次机会。
我没他那么矫情,却也一定程度上了解他的感受。六姐半路接手的案子,破案过程中曲折颇多,好不容易抓到了对手的尾巴,奈何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所以每天出来进去的火气都很大。之前我们还能帮他蹲守一下,可惜现在有了新案子不能再帮她分忧了。
还不到下班的点,回程的路上不是很堵,我也开得悠闲。一边开还一边扫视周围的店铺,想着晚上要不改善一下伙食。
刚拐进华光路没多久,我的目光就扫过路边一个怪熟悉的身影。但当时我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而是开到中国银行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只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心道这小子怎么在这儿呢?
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老痒旅馆闹鬼的罪魁祸首——遇到监控跳窗而逃的闷油瓶。
我慢慢把车靠路边停下,跳出车子倚着车门,眯着眼睛往他那个方向打量了半晌,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在我们局对面中国银行旁边,有一家甚是冷清的维修手表、数码产品的小店,他就坐在台阶上,目光放得很远,好像在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花鸟市场的老式小楼。
我锁好车,有点迟疑的走过去。他的衣服不知道在哪里换过了,不过看上去比较职业化,有可能是老痒的置办。
其实那时我走过去完全是冲动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在旁人看来,对一个如此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已仁至义尽,可是,他逃开监控的事情实在是让我太好奇了。
可是过去后能跟他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嗨,哥们,这儿树长得不错?或者,小哥,你还记得当年吴山半山腰的——卧槽这个不能提。
距离他还有至少五米远,我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他察觉到了。就见他转过头来轻描淡写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很快得垂了下目光又再抬起。
这个微小动作说明他还能想起我是谁。我一时有点高兴,又有点慌,随即就在内心里唾弃自己不稳重,之后才发现把之前想好的开口方式都忘了。
话说回来,每次遇见闷油瓶的时候,我总是有点不太对,没准应该问问哪个医院有抗这闷油瓶过敏的药。
后来我想起这时候,自己也觉得表现蹩脚,原本可以找出很多借口,什么你的身世有了新线索,什么老痒旅馆丢了东西要找你协助调查,或者干脆就霸道一点,直接说我是警察,麻烦跟我走一趟。毕竟我也入行六年了,为什么还是拿不出要么警察如潘子、要么流氓如胖子的嚣张气焰呢?
见我一直看着他没说话,他皱了下眉,开口道:“你有什么事情?”
我发誓我真心有很多谎话可以编,但没想到自己开口时说的是最下策:“那什么,你去拆线了吗?”
话说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傻,哪有人会专程停车跑过来问这种问题。他像是也预料不及,一时两人就这么尴尬地沉默了。
他不置可否地摇头。我心说果然,能受伤后把自己晾公园里的人,自然也不可能记住这种小事。坏就坏在当时我们胖子身上也没钱,缝的又不是美容针,不然我才不上赶着问。
见我总也没有下文,他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身子上的土,就要走。
我一时有点着急,心说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就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然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热衷于网购的妹子总说要剁手。
他貌似不悦地甩了一下,我没有放开。两个人就僵持住了。我见路边开始有人注意我俩,心说这么拉扯也不是办法,万一路边看热闹的以为我是网上流传的那种拽一个姑娘说是人家丈夫的人贩子就不好了。
“你这样,咱俩换个地方说话。”见他仍然盯着我拉住她的手,我赶紧解释道:“算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把线拆了吧。”
好说歹说,最终我居然真的把他劝上车了,后来我都佩服我自己。
拉着他往我那金杯走的时候,就见一辆出租车对着我开来,我看到车牌的当时就愣了。闷油瓶也随着我攥紧的手指抬头看了一眼。
由于知道自己近视的情况,我也不管和他熟不熟了,指着飞速远去的车尾着急道:“刚才那出租你看清了吗?牌照多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了和我记忆中一样的数列。
我在把他扔这里和带他走的两个选项中逡巡了一下,还是催他上了车。然后我一边发动车子,准备掉头,一边戴上耳机给六姐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也来不及客套:“六姐,你们还守着那辆车呢?”
六姐也不在意,没什么精神道:“不然呢?”
“车牌是?”我跟她确认了一下。
“来蹲守那么些天,你没记住?”她反问了一句,愣了一下,随即追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我解释道:“别守着啦,他娘的,那车是个幌子,肯定被套牌了!刚刚我看到一辆一模一样的车,从咱们局正门口大摇大摆的开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小破金杯发出不堪重荷的声音,隔了四辆车坠在影子出租车后拐进了高银街。我从储物盒里把耳机翻出来,也不管线还缠成一团就随便戴上,把手机扔到驾驶台上。
高银街是个由西向东的单行道,平日里马路左侧杂乱地停着车,把本来就狭窄的行车道堵得更为逼仄,再加上时不时迎面而来的电动车,让我打消了超车追上去的想法。
幸好金杯算小型面包车,驾驶座较高,前面几辆小轿车还挡不住视线。只能盼望在前面后市街或光复路路口不要碰上红灯或者拐进来公交车,不然铁定会跟丢。
六姐没有挂电话,而是用固话和蹲守人员确认情况。听他们那边分兵的意思,还不想放弃之前的成果,所以留了一队人马继续守着,另找一队人前来和我汇合。
这时我已经过了西月楼,才听到六姐招呼小花备车的声音,不免心里有点急,心说我一人还带个跟班,问题是这跟班不是胖子,靠不住啊!
然后刘姐又问了一遍我的位置,我回道:“还在高银街上,他车速不快,马上到中河高架,没准是是往城站去的,叫交管的提前设卡啊!”
起初六姐那边声音挺杂,后来慢慢就消停下去,令我没想到的是,六姐居然扔下手机就出去了!
我正想是不是要等他们主动联系我,就听手机里传来内勤哑姐的声音,道:“花爷和六姐出车了,你把位置报给他们,他们在9号指挥车上。”随后她给了我一个指挥台的号码。
我跟着她把号码念了两遍记住,拿过手机刚要拨号,就见对面横冲直撞过来一台电动车,我一惊之下把手机一扔,才将将躲过去,之后两只手就再也不敢离开方向盘。
手机扔出去的时候,受到了耳机线长度的制约,就掉在我椅子旁边,耳机还半挂在我耳朵上,摇摇晃晃。我看着它却没有空余手去够,着急得很,心里直嘀咕六姐办事不地道,这时候谁有空拨电话!
只有场外求援了,我偷眼去看了闷油瓶一眼,他也低头看那手机,正巧这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有一种龌龊念头被人戳破的感觉,觉得自己有点腆着脸,明明他和这些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结果不但被我拽上车,还要体验一把速度与激情。
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选择了,我只好厚着脸皮道:“小哥,帮个忙?手机帮忙拨个号码呗?”
他很淡漠的答应了。捡起手机让我重复了一遍号码,接通后开了功放放在驾驶台上。我刚想在心里对他这半吊子服务打个差评,就见他居然抬手摘下了我的耳机。
手指的温度隔空接触到耳垂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半边身子好像都僵硬了,我心说你是对方派来的干扰,准备□□我了吗?幸亏这时候没有紧急情况需要踩刹车,不然我的右脚肯定罢工。
耳机线自发缠成了令人纠结的一团,他用手轻轻捋了几下,开始非常安静地一点点解扣。我也不知怎么就有点看出神,直到指挥台里小花在喊我的名字要我报即时位置,才避免了小金杯给前面奔驰亲密接触,然后倾家荡产的悲剧。
“已过中河高架,进入河坊街了!目标好像没有醒,继续跟踪中!”我对着话筒喊回去,而后又想了想,就算丢人也没办法了,就喊道:“花儿,小花?在听吗?赶紧叫指挥台架条线到我手机上,我这月话费还没充呢!”
专线架设过来后,六姐那边排兵布阵也接近尾声,兄弟部门——交管已经接到通知,他们是机动部队,理论上比我们反应要快得多。
终于我也不像之前那么心急火燎了,心静下来后,就又看了一眼闷油瓶。他很随意地坐在副驾驶,没系安全带,姿势很放松,好像坐在老板椅上,这让他解耳机线结的动作有种闲适的美感。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把耳机线解开,又用手顺了一遍后,非常自然地把耳机扣到了我耳朵上,然后把耳机另一端接到手机上。随后他也不看我,又靠回座位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