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理会他的感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8月30日在格尔木发生的上一起案子,两天后,也差不多是案件被公布的时候,在这么个关头,下一名被害人被一个持刀砍人事件吓得住到了单位,是巧合吗?
一个优秀推理小说看多了的人,完全接受不了巧合这个词。
第十六章 线头
打发走社区警员,嘱咐他想办法问一下有谁出现在月前的纠纷现场,还有对死者熟悉一些的邻居,问清楚后把人留下来。我一个人站在灭了灯的楼道里,借着烟头的一点点火光捋顺一下思路。
本案死者李四地搬到单位宿舍的行为,与上一起格尔木案发前后只相差两天,如果不是巧合,那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一个人要和另一个人熟悉到什么地步,才能他一非自然死亡就知道自己危险?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肯定了第四起和第五起案子中的死者之间有某种联系,那么必须要问的是,剩下的三位死者呢?他又跟其他三位死者不熟悉,因为他们的死亡没有引起他的恐慌。
并且,死者可能跟凶手也不熟悉,至少并不了解凶手这种作案手段和标记性的尸体摆放姿势。不然会早做出类似的保护行为。
而其他三位死者间也没有听说出现类似状况。不行,不能这么下结论,还要麻烦潘子去联系四省警方查一查才行。
我把这几个问题在本子上潦草记下,掐灭了烟,上楼去找胖子。
到楼上的时候,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区分局的马日拉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装的好像是存折和几个卡片。
“有什么收获?”我拦住在门口脱手套和鞋套的胖子,把他叫到上楼楼梯的拐角里,客气一句道。
“别提了,这家里面除了两本小说,有字的纸就剩下购物收银条了,连超市促销的宣传单都没有。”胖子一脸惋惜,我觉得他是想表达“世界上怎么还有人比胖爷还没文化”,就是,胖子没事的时候,还翻翻什么故事会啊之类的高端读物呢。
“看来也没找到去哪儿洗澡的澡票呗?”我随口开个玩笑,然后把刚刚得到的消息跟他说了,并且也把自己的猜测学了一遍。
“行啊!我说你小子半天跑哪儿去了,还以为你出去方便被香港同胞拍照了呢!”胖子从我这儿顺走一根烟,边点边对我挤眼睛。“还是年轻人敏锐,小伙子,根骨奇佳,胖爷这就把多年的武学真传交付于你。”
“你大爷,别往我这吐烟。”我挥手打乱他吐的烟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话说回来,还是胖爷说对了吧?这里边铁定有联系,你那欧美小说看多了,中国人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他看了看在门口唠嗑等我们的其他警员,压低声音道:“这里边还有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有困难找警察,他要觉得自己有危险,怎么不报警寻求保护呢?”
“懂不懂法啊你?”我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现在法律允许的人身保护令只限于离婚案,涉及家庭暴力的,那鸭脖又不是他丈夫,他找咱们也没用啊。”
“能不能别这么天真啊?”胖子一脸难以置信,“现在的关键不是我懂不懂法,而是他不懂啊!他不知道我们管不了啊对不对?虽说咱们不会像美离间那样用情报换保护,但怎么也会上点措施,有公家便宜不占,他傻啊?”
“别说得好像人人都跟你似的,组织个公益活动擦擦车站站牌,你也能把那伸缩拖把带回去,干嘛,刷牙吗?”我立刻反击道。
“能不能持点家?”胖子问道,“那东西拿来擦车多方便啊!”
“你那车不还在车展上停着呢吗?”我下意识回了他一句,但他的问题让我的头脑一下子就发散了。“什么人即使危险也不会向警察求助呢?根据楼下邻居反映的情况,我不觉得这个人有犯罪的潜质。”
我的思路和小花有点像,都是从一点发散出去的,比较受推理小说里演绎法的影响。但事实上,那些在小说里经常见到的富有戏剧性的归纳法或是演绎法,在警察办案中式很少用到的,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而是拥有大量人员和权威两大法宝的成组织的力量,所以一般列举法用的多一些,任何可能的线路都不会轻易放弃,都要派人去核实。
这种思考方式胖子运用得尤为熟练,都是一路干刑侦上来的经验。我的问题一出,他立刻就在窗台上捻灭了烟头,在墙上虚虚地比划起来。
第一种可能是,如正常人直觉,他们之间有不能跟警察说的事情,这些事情很可能涉及到犯罪。我在笔记后面补充道,不见得是主动犯案,也有可能是被胁迫的。
第二种可能是,不见得这种事不能跟警察讲,只是涉及一些隐私,而他无法细说明白。中国有很多这样的情况,他们更在意面子或是某种家族的体面。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样人我也见过,比如为亲人包庇的上了年纪的老观念的人,或是女儿被□□却坚持不报警的父母。
第三,恨警察的人,存在这种可能,但中国这种人还是少。中国人很重视实用,比方说一个人在网上骂腐败无数遍,等到自己有需要的时候,还是会低声下气的去走后门送礼求人。我摇摇头,这只能算是一种可能性。
第四,他自己也不是很肯定,这是危及他生命的事情,所以觉得这么采取措施就够了。侥幸心理,我点点头,人们都觉得中彩票比遇车祸更容易发生在自己头上,虽然前者的几率比后者小好几百倍。
第五种,他可能收到了凶手的犯罪声明。这点我没有想到,但根据之前四起案子凶手表现出的惯技来看,可能性也不大。我在下面划了一道线。
“但我倾向是,”他大喘气了一句道,“再问问他们,然后回去找老潘让他查吧。”
我合上还想记两笔的笔记,觉得相信他的倾向,还不如相信圣诞老人能在节日晚上把凶手顺着窗户扔进来。
简单和几个警员商量后,我们临时借用了楼下绿上衣家的客厅,请了几个附近的居民了解情况。主问的是胖子和一个充当翻译的社区警,免得我们对有些方言理解错误,影响了信息的传播。
轮番询问了几个人之后,我包里的笔录纸险些不够用,但除了我刚刚知道的事情外,都是些邻里间的鸡毛蒜皮,没有任何关于死者日常的新进展。
“不奇怪,”马日拉开车带我们再去案发现场的时候,胖子翻着笔录纸说,“胖爷租了那个小区那么多年,除了门口几个卖菜的谁也不认识。”
我自己也是,这个职业要求的,早出晚归谁也碰不到,也就对面屋的邻居还熟悉一点,他有个年轻的小女朋友,家里晚上充满了某种欢乐。
可惜的是,几位同事还是没有关于死者反常行为的记忆。看得出来,死者生前也不太和他们来往。
等我们两个开车回市局,正赶上下班的点,锁车的时候,胖子凑在我旁边小声说,“你信不信,我打赌一天就咱们有收获,少侠,武林大会华山论剑的时刻到了,露一手让他们刮目相看吧!”
我不置可否,刚走上大门的台阶,已经下班的小网警沈琼就把我拽到了一边,一边拉扯一边还从包里往外掏手机。“大事不好啦!”
怎么今天都喜欢用这句话开头?我打掉她的手,“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的,再让你男友误会我又该挨揍了。”
“有什么,误会了也是我吃亏!”她翘着手指微博,然后把手机递到我鼻子底下,“快快快,微博两小时就转发过万啦,现在都上了本地头条,看看!”
“啊?”我赶紧把手机接过来,“话题叫什么,我去给你点赞。”
“杭西现史上最帅流浪汉!”她把手机抢过去,调出了二十四小时热点。
我看着两万七千多的热度,觉得突然有点胃疼,可能是中午没吃饭饿的。“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没?人我还得养着呢。”
“没有。”她遗憾地摇摇头,把手机收了起来。“大部分转发的用户都是女性,格式非常统一,声称这是她们不回家的男人,但现在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怎么辨别真假。”
第十七章 时间点
“你说这人是重大案件嫌疑人,身负巨额债务,”胖子溜过来出馊主意,“外加肢体残疾,不修边幅,普通话不标准。”
“那就一个也不会剩下了,就算真正的亲人都不会出现了!”沈琼一点也不买账,“你以为现在人嘴里说的情感有多坚固?”
“留下的肯定是真爱。”跟着胖子上楼时,我心说,并且默默地想起了老痒。
专案专查跟平时办案子不同,因为重大案件线索繁多、人力分散,一般要求探员有发现随时汇报,及时改变工作安排。此外每天早晚还有两个碰头会,方便各组探员之间的简短交流。
这些变动对我们基层探员的影响不大,只是三叔最近又要睡办公室了,怪不得三婶总没戏。
跟三叔汇报的事情一向由胖子去做,我拎着他的饭盒,跟着小花他们组里的几个警员,一同下楼上食堂吃饭。这些人都是被留下来看监控的,看他们揉眼睛的萎靡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网监净网行动组的,看片看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