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胖子带回来的信息里得出,被害人单位党报党刊中,最早是钱江晚报于9月2日的报道中公布了死者照片。也就是说,当天晚上来值班的死者看到,第二天就回去收拾东西,3日晚上住了进来。
“所以我们组给的结论是,第四与第五被害人,有某种程度上的社会关系,应该是调查切入点。”胖子煞有介事地拍拍面前的一摞报纸影印版,装模作样道。
“不过,这种投机取巧一样的证据链是说服不了检察官的,”三叔一针见血道。“还有呢?”
我一边心说“能说服自己就够了”,一边拿出之前被我翻看了几次的通话记录和账户明细,递给胖子让他顺手放到投影上。
“手机号码的调查里没有出现与青海地区号码通话的记录,也没有其他外地通话记录;而本地记录中除了时不时问候一下带班领导外没有频繁通话。□□记录也规矩的要命,一个月,工资,水电,话费,房租,然后下个月——”我顿了下,“一点能往里深挖的细节都没有。”
别人还在一项一项看明细的时候,投影机前俯看了半晌的胖子突然道:“这谁查的?傻了吧,谁拿手机打长途啊?这得去查他们公家电话的通话记录!”
闻言我偷瞄了一下那个脸色发青的年轻组员,还是默默接下了这瓢脏水。
一旁小花打了个哈欠,道:“如果是很隐秘的事情,应该会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
“那是你,土豪!”胖子“啪”的一下把银行账户按到投影机上,反驳道:“你看他穷的,就这么几个零,能比吗?”
在一片偷笑声中,小花挑挑眉,破天荒沉默了。胖子带着胜利者的光环回归座位,但是他忘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被害人相关的一切项目都是他组里的。于是,包查自8月30日到此案案发,被害人单位上下一百多部分机的全部电话记录的事情,不出所料地落回了我们头上。
直到网上我们再度开始扫视频,胖子还在抽自己嘴欠。我也不管他,抱着刚结案的文三路那边一个□□案的法医鉴定准备打报告。一般来说有胖子在旁边,我就不用那么全神贯注,反正依着他的本性,有任何奇怪之处都会大惊小怪一下的。
零点时候外面大办公室的挂钟会报时,我抬头看了看进度条,身边胖子把笔记本子一扔。一惊之下我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就见他向后一靠,摆出欢呼的造型喊道:“十一啦!”
我一下就泄气了,“我这几年就没过过十一,今年反恐以来,双休日都没见过,”说罢按下暂停键,抻了个懒腰。
“你当胖爷过过?”他艰难地扭动着胸以下胯部以上那个对他来讲难以命名的部位,抱怨道:“眼睛都花了,不看了不看了,讲不讲劳动法啊!”
“得了吧,对咱们来说,什么法都比劳动法大。”我给他泼凉水,“再说了,要是不遵循劳动法,他能每个月就给你报36个小时的加班费?还不是劳动法规定每月最多只能加班36小时,多的不给报。咱们就算好的了,我在派出所的时候,三天一个班,现在人多了,还能歇歇。”
胖子一脸委屈,道:“我就替广大人民群众喊喊。对了,汪局是不是人大代表?”
“是吧,”我随口应着,把法医鉴定摊开打算再好好看看。
“咱让他给写个提案,号召一下,让以后胆敢在节假日里犯罪的,必须给予双倍惩罚!”
我干笑两声,道:“快拉倒,工作日里犯案的,咱们就不加班?我们地球不流行这一套,回你的冥王星号召一下吧。”
正胡闹着,今晚值班的潘子推门进来,见是我们俩一脸惊讶道:“你俩不是明天值班吗?还耗着呢?”
“这不前两天那个尾随□□案嫌疑人认罪了嘛,我先整理一下,免得到收尾时又来新案子,弄得手忙脚乱。”我指指手头的案宗,解释道。
“那小子撂了?”潘子凑过来看我手上的鉴定,“不是一直没掌握决定证据吗?这是什么,袜子上的唾液痕迹检验出嫌疑人的DNA?”
“呃是,因为胖子有次看被害人照片,发现都是着各式学生装的青春姑娘,就说嫌疑人可能有恋袜癖”,我意味深长的看着潘子道:“我们组长什么都懂啊!”
“略通,嘿嘿略通,”胖子摸着自己的肚子,假惺惺地谦虚道:“胖爷这知识啊,墨水啊——”
“您要在这方面称专家我们谁都不和您抢!赶紧,睡觉去!”潘子可能和我有同感,觉得这幅景象污了自己的眼,于是开始赶人了。
“手下留情!”胖子几乎是瘫在椅子上贱兮兮道:“潘大兄弟!今天值班室的沙发还有空缺吗?”
潘子这两年也被胖子一肚子坏水弄得心惊胆战的,闻言不禁上下打量他道:“你有什么目的?”
“嘿嘿,有地方给我凑合一晚呗?”
“等等,你不回去我咋办?”潘子刚点了头,我就急了,大半夜的我跑回灵隐去,明天我还来不来接班?
“来来,莫急,胖爷把钥匙给你。”胖子慢腾腾往值班室挪,一边找钥匙,一边掐着兰花指娇羞道:“想胖爷独守空闺多年,终于人生中也出现了把钥匙送人的桥段——”
“少听他恶心,”潘子抢在头里掏出钥匙,道:“别去了,挺远的,到我宿舍将就一晚上吧。”
那边胖子还在嘤嘤道:“小天真,你可要想好,人家一片真心——”
“啊还有,”像是怕魔音贯耳,潘子提高了声调道:“这个案子结了后,有空你俩去帮六姐他们蹲守吧,本来我接手的时候人手就不够,现在专案组又抽走了一部分人,就更紧张了。”
我俩应着,一推开值班室的门,到了人前胖子立刻恢复了他平时的做派,对我道:“我就缩沙发上了,小同志爬楼去吧!”
“你确定?”我指着那小沙发对他道。说实话,这沙发能躺人的平面撑死有那么50x170大小,我也不是没在这上面将就过,换胖子来躺,指定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山西悬空寺一般的力学架构的。
胖子在沙发上换了几个姿势,脸也有点抽抽,我见状立刻争取道:“去宿舍也就上个楼,没几步,还能睡得舒坦点,何乐不为呢?再说,明天我也值班,正好给你个机会展示下你那一片真心——”
“有你这么对领导说话的吗?”胖子缩在小沙发里哼哼:“你看看,在场的哪个不是你领导?做下属的要有眼力价,当领导好啊,当领导就要少爬楼。”
我无力反问道:“群众路线呢?四风建设呢?”
胖子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道:“路线活动不是到9月底嘛,今天十一啦!”
“阶级矛盾。”我接过潘子的钥匙,指着胖子道:“这就叫阶级矛盾。”
第二十章
十一第一天就赶上值整班不是说明好兆头,没办法,没背景没家室没急事,放假排班缺人手时可不要你来顶。好在重案加身大家谁也不得闲,外加带班领导是三叔这个事实缓解了我和胖子的怨恨。
三叔作为一个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干部,不像坐机关混出来的那么喜欢使唤人,上边一碰嘴下边跑断腿的事他不干,特别是他不能使唤我,不然我奶奶可能就要找他谈一谈。
假期值班需要保证在岗,遇到重大事件第一时间反应,没有的话就各自忙手头的案子。我们俩还是延续了前一天的模式,看视频,整档案,打报告。
文三路那案子结了后,几天来再没有新案子。看来没有一个人有求于我。如此甚好,我也无求于任何人。
但近日不知胖子怎么了,抓紧一切时间摸手机,连上厕所洗完手走回办公室的微小空隙都不放过,频率快赶上小花了。我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千方百计突破了他的防备,才发现这小子不知道和谁发的微信,聊这么开心,还时不时傻乐。要不是我对他最近的活动了如指掌,简直要怀疑他从乡下拐骗了个妹子过来呢。
他个人的日子过得很美,但组里几乎注定了要愁云惨淡。不断地走访,让我们跟被害人上下班路上一个包子店老板都混熟了,更别提那要人命的通话记录调查。
不为其它,他们单位虽说近几年才成立,但楼还是过去技工教师进修学校的老楼,线路也没有重新铺改,一查才知道,他们居然还在用并线电话,就是那种打进去转接要拨分机号,但是打出去统统显示为一个号码的那种老式办公电话系统。
因此,为了得到准确结果,我们必须把这些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好确认具体是哪个科室的谁打出去的,打给谁的。然后把那些得到结果的电话刨出去,才能得出结论有没有电话是被害人拨出去的。
于是,你能想象,我们从电信人员手中接过单子,发现仅9月3日一个下午就有227个拨出记录时的心情吗?更不要提我们还要调查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记录啊!
在我们组快变成客服中心的时候,别的组也在行动着。潘子正协同四省交管部门把所有通行车辆的尾号对了一遍,工程甚是浩大。一些专案组成员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刑事耳目,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悄地在杭西市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