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说结论了啊,”潘子再次清了清嗓子,看来结论也不短。“罪犯是男性,身高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五,体重在七十到八十公斤,体格健壮,惯用手为右手,肢体无残疾。
“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单身或离异,独居,无子女,无固定住所。智商高于平均,接受过高等教育或通过自学具有相当文化程度,有较强的反侦察、及逆反侦查能力,可能学习过刑事侦查策略或者接受过打击处理。
“青少年时期较长时间与长辈居住,受家庭关系影响较大。父系一方或长者有学者身份,家教严格,有严格的作息习惯,冷静,严谨,生活中有明显强迫行为,可能有宗教信仰。
“从事技术型或自营职业,经济条件良好,穿着低调,讲求品质,细节上有不同常人审美,喜好深色——深棕、深绿、深蓝运动装。外形为中短发,整洁,不蓄胡须。完啦!”
除了我和小花在奋笔疾书,其他人听着都有点蒙,大奎听得眼儿都直了,直感叹道:“神了,真神了,怎么跟见过一样?”
“不懂了吧,这都高科技。”胖子在一旁看我的笔记,做优越状。“三爷啊,咱就把这人弄这来吧。”
“那,这样人,岂不是很好找?”大奎问道。
“你找找看?”三叔一句话把他呛回来。“全杭州流动人口至少三百万,登记的只有三百个,你去一个个排查?”
大奎缩了头。
“排查范围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大,”潘子直言道,“基本上围绕着派出所附近进行就行了。”
“哎,你们说,这距离机关或是派出所很近,会不会是一种示威行为,或者权力性炫耀?反社会人格之类的。”胖子像是听了刚刚的报告,一下子顿悟了,口里冒得都是新词儿。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暴力倾向,一直非常冷静。”我习惯性地反驳他。
“也许,派出所附近就是他的心理安全区?”小花大胆假设。
“我了个去,那他还不得一路杀去公安部啊?”胖子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哆嗦。
“说实话,”大奎弱弱地插嘴道,“他还会再犯案吗?他不是一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吗?”
“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准备之前,不能轻易地尝试,这里已经发生过一次惨案,是凶手心理熟悉的区域,已经被征服的区域,很可能再次发生。”小花的行事原则就是缜密,“冷却期为一个到一个半月。赌吧。”
第十二章 派活
接下来的讨论乏善可陈。除了犯罪手法和尸体摆放姿势,犯罪行为人没有其他习惯暴露——戴着手套,穿烂大街的鞋,穿的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破,悠闲走过人群不引起任何人注意,除非他傻了才会在现场吸烟、吐痰或是薅头发,在这系列案子上,痕检都可以休息了。
其他还有什么特殊的?凶手喜欢的作案时间?他动手不分白天黑夜;凶手喜欢的地点?随便它户内户外;凶手有没有恐惧症?不,他不在乎宽阔闭塞;是否有什么会影响凶手的作案心情?终归晴天阴雨他都不在意。
如此随意的挑选,却未被监控照到,只能像张秃教授所说,此人具有极其优秀的反侦查意识,并且作案前经过充分准备,对作案地区很熟悉。
最后经过头脑风暴,我们中出现了三种不同的初步猜测,互相之间很难说服。
胖子率领着专案组大部分成员,坚持被害人之间有强联系,理由是直觉。没有证据?没关系,反正也没直接证据证明五人没有联系。
小花自成一派,认为被害人之间有无联系并不重要,动机可能会最后查出。重要的是凶手与被害人之间的联系,凶手在犯案现场特殊行为的意义,以及可以推测出的凶手特征及身份。毕竟,第一要务是限定凶手范围并尽快将其抓捕归案,避免更大的牺牲。
我和潘子在讨论的最后另成立了一个派别,是由我一个联想引起来的。
当时胖子正在和小花死磕。“所以被害人之间也一定有联系,只是现在线索不够,我们还不知道。如果是随机找人下手,用得着这么费力吗?”
“凶手除了标记什么都没有留下,而这些是他刻意留下的,其意义直指凶手本人。”小花并不着急,冷静道。“这个凶手有着规律的冷却期,符合一个连环杀手的惯技行为,他关注的是谋杀本身,而不是对象。就像是青春期的女孩子只爱被人喜欢着,而不在乎是谁喜欢她一样。”
“哎呀,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胖子冷笑一声,开始人身攻击。
只是此话一出,小花没什么反应,反倒戳了我的痛点。
“刚刚小花提到小说,我从另一个方向想了想。”我狠狠瞪了胖子一眼,开口道: “不知道你们看过没看过一个英国作家笔下的小说,这本书里出现了三个连环谋杀,但最终真相却是——凶手的真正目标只有一个人,其它两个不过是幌子。”
大奎的眼神几乎是在说“天底下还有这种案子?”
我迎着他们惊诧的目光说下去:“我的意思是,凶手不断强化这些特定的手法、标记,会不会本身就是圈套?各地警方都绞尽脑汁去寻找关联,但他的真正目标只是其中的一个或几个?”
“杀五个为了掩饰一个?他杀一个我们也逮不着他!”胖子开始把矛头转向我。“他怎么不在本地找人动手?这还不够报销飞机票的呢!”
“而且,如果他的真实目标只有其中一个或几个人,那么,他一定会再加强这种联系,” 小花对我施以的援手毫不领情。“比如选取的被害人有一样的性别、长相上有某些一致特征、职业固定在某个圈子里,甚至姓名首字母呈现出某种规律、年龄构成无理数循环等等等等,这样才能更好地掩饰他的意图。”
“咱中国没人这么杀人,”潘子也叼起一根烟,并没有点,看着我俩笑道:“你们大学科班出身的人那,侦探故事都看多了!”
“也是一种想法,凶手也可能看多了呢?”三叔给我往回兜了一下。
“那个小说能写掐脖子这么没有美感的死法?”胖子嗤之以鼻。
“不过话说回来,小三爷的说法倒给了我一点启发,”潘子没理胖子,“但我的想法更极端,比如,买凶。”
潘子的想法一向充满暴力式的直接,我们之中立刻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也是其中一员,他这个想法比我刚刚灵机一动的靠谱多了,果然引玉还要靠抛出板砖。
潘子进一步解释了一下:“既然人物之间没有明显联系,我们先假定就没有。凶手的手法非常职业——在合适的时机接近目标,安静利索地动手,之后不动声色地全身而退,即便几次案发地点距离派出所或其他警力队伍如此之近,都没有获取有效的视频证据或者现场感知人。
“并且刚刚花爷指出的他的固定手法,特有标记,可能就是在向雇佣他的人展示,看,这是我的成果。”
“然后按照绩效给工资?”我点头表示同意时,听见一旁胖子小声接了句茬。
“确实有可能,谨慎,精密,有一击必杀效果,”小花也赞同了,“典型的刺客型人格。”
“而且这种致敬一样的姿势,也可能是在说:‘不是我要杀的你,要怪就去怪买我的人,我无能为力’这样。”潘子自己补充道。
见我们的分析停在了这里,随后,三叔根据我们的假说,定了侦查方向。
“虽说凶手已经作案四起,不,已经是五起了。但目前呈现的线索仍然比较少,情况比较复杂,我先定个方向。猜想咱们都放一放。不能带着成见去找证据
“几位被害人之间的联系,前面几个省做得比较多,但都没有什么头绪,咱们现在就按照刚刚的猜测,换个思路。
“假定事实就是潘子说的□□,或是吴邪说的什么小说手法,这几个人之间就没联系。那咱们就从李四地这个案子入手,先不去管这几个死者的联系,就看这一个案子暴露出来的物证和强联系。
“打个比方,就算是□□,好,谁和他有仇,他死了之后谁获利,谁在他死前后有巨大经济往来。把他的社会关系,他找谁借过钱,谁找他借过钱,他去年在哪家店买的冰棍,他洗澡都找谁搓澡——都查出来!吴——胖子,就你们组来,我要你们比凶手还了解被害人!”
我瞟了不太情愿的胖子一眼,心说找谁搓澡这事儿你来查吧。
“其次,这犯人不能是隐形人,每次犯罪这么完美,他总要踩点吧?就算一切都是运气,他从格尔木来到杭州,他总要坐车吧,总不能骑自行车过来吧。过来了之后,他总要吃饭吧,他总要住宿吧,他总要花钱吧,这些东西也要一步步排查!
“小解,这就你的活儿,一个月的时间内他怎么过来的,怎么知道李四地住在哪儿,什么时候不开监控,另一个保安什么时候回家的,这些问题给我弄清楚。”
针对这样高水准的犯罪,常规的侦查思路很难发挥作用。我看出三叔是想从单一案子寻找到破冰点,这个老狐狸能呆住这个位子,也有两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