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切莫多礼,此时相见,却不知该喜该忧。”怀微起身作揖,请阮尔入座,他唇角含笑,眸却沉如幽寒之水。
二人对坐,案上茶水还烫,怀微正要给客人倒茶,被阮尔阻下,摆上了一小壶酒。
阮尔微笑着,轻声道:“不是要喝酒么,虽不多,也可解馋了。”
怀微看着酒壶,皱了下眉,似做天大的难事,怔了一阵,又点头道:“多谢。”
他平常总是果断,喝酒可从不会如此,然酒是普通的酒,话却不是一般的话。
怀微方才倒的茶还未喝,已然凉了,他推开茶杯,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慢慢喝下。
阮尔蹙眉道:“我修炼正遇瓶颈,找了你一段时日的。”
怀微欲言又止,难得有些急切。
阮尔忽又舒展眉头,笑言道:“你携爱侣同行,近几日怕是不便,还是喝酒吧。”
她拿过杯添满酒,双手递到怀微唇边,眼波盈盈动人,怀微捏住酒杯,却看向房门。
慕容紫英正值此时回来,推门见怀微与他人含情脉脉,举止亲昵,心下顿生怒意,双目寒凛如剑光冰雪,看着那女子。
阮尔戴着面纱,仍掩唇轻笑,罢了,幽幽叹了一口气,似叹人间痴情,痴人又痴怨。
她起身向怀微告辞,继拜过慕容紫英,施施然走出去。
一灯如豆,可怜焰火也被夜色沁了,黯淡闪烁,一室昏光随时都要灭去。
慕容紫英看着女子离开,立刻关上门,过去把卖来的酒放在案上,坐下盯着怀微不说话,寒凛的眸子竟似有了委屈。
怀微就算问心无愧,看也被他看得心虚了,捏着酒杯的手颤了下,略略移开了目光。
如此,慕容紫英更怒起来,怒里竟生出丝丝切恨,不由分说抬起怀微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在他唇齿间肆虐无度,更死死扣住了他的腰。
是疯涨的占有欲勾了心中渴欲,强势又霸道地侵占噬咬,慕容紫英已偿到腥甜血气,却愈加深入。
他看着怀微勾魂摄魄的眼眸,甘愿将自己陷入其中。
怀微的腰带已被扯开,任慕容紫英去吻,他也似并未动情,只轻浅回应,责道:“你这样下去,如何能修为剑仙。”
“你责我无用吗?”慕容紫英按着怀微双肩,将他压在地上,声音微喘,却仍清如冰玉,“你于我,便如火于飞蛾,已扑了进去,如何能全身而退,满以为是温暖光明,哪料得被焚身断魂。”
他也叹息一声,皱眉道:“未得到你时,我也想过,想来也是朝夕共处,相携相伴,对酒畅言,鼓琴舞剑,那般淡然怡乐,再无孤独寂寞,可真的得到了,才知……和我想的不一样。”
慕容紫英很疑惑,也不能理解,为何会如此,没有淡然和冷静,而是狂热复杂的情绪,在身体里冲撞。
他的独占欲,征服欲,控制欲,都被怀微的宠爱养得疯长,最终也将回报在怀微的身上。
怀微不说多余的话,压下他的腰,认真问道:“你想要?”
慕容紫英体内的火烧得更烈,嗓音也干哑:“要,给我。”
怀微推开他站起来,一手压着被扯开的腰带,拽住慕容紫英走至榻旁,相拥滚了上去。
床幔相应而落,遮了□□。朱唇亲肌肤,湿汗不沾红,暖帐里细喘羞闻,流苏晃来,人影依约。
冷情淡欲的怀微甚少耽于此事,却从不拒绝爱人的求欢,只要做得到,一定会给心爱之人想要的欢愉,无论稀世奇珍,还是相依静守,都满足他所欲所求。
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一场迷梦一场醉,情浓到何时。
至夜深,凉风掀着纱帐,榻下落满了衣裳,怀微将怀中人挪开,披了外衫,起身走到案前,将慕容紫英的发冠放下。
油灯被怀微移到了里间隔屏后,这边一下暗得人两眼抹黑,慕容紫英把胸前凌乱的青丝撩到一旁,翻身趴在榻上,整个脊背都□□出来。
他枕着手臂望向那极微弱的昏光,听到了轻轻的水声,似乎还有人说话。
怀微在沐浴,他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又缓缓站起,低头将湿淋淋的白发拢到身前,露出背上华美慑人,引人觊觎的金色凤鳞。
他忽然抬头看向紧闭的窗,拿起木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小声道:“公主还是早去吧,他吃起醋来,真让我有点头疼。”
外面传来一声柔柔轻笑,再无气息。
次日起得晚,二人穿衣梳洗,相互整理一番,下楼去吃午饭。
这店的生意不错,人挺多,怀微不愿幻化形貌,就装着病,和慕容紫英坐到角落,点了小菜甜汤。
慕容紫英只是怔怔看着身边的人,渐渐陷入自己的思绪,偶尔将目光落在发出声音的碗筷上。
怀微停下筷子,喝了口汤,问道:“又不吃饭,你不喜欢这些吗?”
慕容紫英摇头,没有说话。
怀微夹起一块豆腐递到他唇边,挑眉笑了一笑,甚是俏皮。
如羽的眼睫颤得厉害,慕容紫英看了看怀微的笑容,又看了看他拿筷子的手,扶住他的手腕,一口吃了沾葱的豆腐,然后仍看着怀微,不说话。
他睁着一双看似清静无波的眼睛,愣愣地盯着人,尤显无辜,好似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子。
怀微十分无奈,嗤地一笑,问他:“还要吗?”
慕容紫英似乎才醒过来,眼里有了光彩,想了一想,点头。
怀微自己不再吃,几口菜一口汤地喂他,似乎察觉不到别人奇怪的目光和低语,他喜欢宠爱慕容紫英,宠爱着这个人会让他开心。
见此,慕容紫英如何能拒绝,他也说不出话来,极为乖顺,简直像只家养的兔子。
怀微对慕容紫英的宠爱已成了习惯,无论将他当孩子还是爱人,已经越来越宠溺,如水如毒宠得过了头,还似不自知。
慕容紫英却心如明镜。
二人形貌非常,虽有猜测嚼舌的,不关己事,也没有太多话,对角离得最远的那一桌,围坐了三个人,看了他们许久。
许是离得远些,觉得无事,一人推了推旁边的,低声道:“看那两个,卿卿我我。”
另一个道:“那个漂亮的白发人,肯定是被道长拿来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物。”
慕容紫英立刻站起来,望着那人冷道:“为何出口伤人?”
那边几人说话的声音很小,见背里攻诘之人忽起身斥责,都吓得不轻,讷讷不语。
慕容紫英上前几步,又道:“不合自己心意,便以恶意揣测,素不相识又何以如此?”
店里的人都看着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压了声音议论不休,仍是闹哄哄让人头疼。
那三个人见慕容紫英蕴怒,什么也顾不上,争先恐后地跑了,账都没结,掌柜急得要追,却被怀微叫住。
“追也追不上的,我替他们付。”怀微拍了拍慕容紫英以安抚,向掌柜问了价,结了账。
掌柜答谢个不停,连作揖了三下,对昨日的嫌恶也生几分愧疚。
后面有人叹道:“公子如此宽仁大量,却疾痛入骨,那些宵小却得长久,不公啊。”
这声音沉哑,必是个老者,言语间慨叹似有万千说不完的故事。
怀微却摇头道:“我却并非什么仁厚之人。”
他转身去看说话的人,年过半百,须发斑白,有些颓态,衣着不见富贵,却自有气度。他身边有一对夫妇,倒看得出身出富家。
老者看到怀微便一震,起身过去,想看得清楚些,待到近前看清了,“啊呀”一声,更是目瞪口呆,指着他颤巍巍道:“东……东方……”
他说完这两个字,就仰面倒了下去,那对夫妇急跑过来,将他扶起连声呼唤,老者浊目竟流下泪来,悲痛呜咽。
有人看笑有人惊恐,哄闹和呼唤声里,怀微直直看着老者,涩声问道:“是刘长赢吗?”
老者一下哭出声来,点了点头,他哭得停不下来,涕泪纵横,开始喘不过气,他的女儿狠狠瞪向怀微:“是你!是你!”
她扑上来扯住怀微,使劲地摇晃,嘶声喊道:“是你害的我爹,你不能走,不能走!”
慕容紫英要推开她,却有人先一步出手,将这女子挥开,跌倒在地。
出手的也是个女子,这女子蒙面,正从楼梯上下来,行步也是端庄得体,如和风清泉,所有对大家闺秀的想象,大抵也不过如此。
阮尔缓缓道:“这位公子并未触及令尊分毫,如此怪他,实在不讲道理。”
妇人指着她问:“你又是何人?”
阮尔道:“也算一路人。”
言罢,阮尔向怀微二人点头,走出了这里。
客栈里忽安静下来,这里不知何时,弥漫了压抑的悲哀,里面的人,都变得哀伤起来,悲愤起来。
那妇人指着怀微,恨恨道:“你这妖怪,怪物!”
像在水袋上撕开了口子,所有人都应和起来,一步步逼近,似有血海深仇,一定要要杀了这妖物,将他生生烧死,没有人再会喜欢他,没有人再肯接近他,最亲的亲人也恨透了他,连一丝怜悯都吝啬施舍。
这样憎恶的骂声充满了脑子,怀微像被一下打懵了,痴愣愣站在那里,抬手堵住耳朵,慕容紫英拽他也拽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