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朝廷又会断咱们的粮饷,让弟兄们饿肚子,对么?”军师笑:“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将军笑:“再不回,弟兄们可真要去‘食胡虏肉’、‘饮匈奴血’喽~”
“明天……”军师抢下将军手中之酒,咂了一口,仰望星空陷入了沉思。
“怎么?你又观到了什么?我此行是吉还是凶?明日是晴还是阴?”将军打趣。
“晴。”军师看到一颗流星陨落天际,便将目光收回,忽然笑问:“哥,你可曾想过自立为王?”
“自立?怎突然问这个?”将军诧异:“自从母亲在咱们背后刺下‘精忠报国’那四个字,我心里便没有‘自立’或‘叛逃’之类的字眼。”见军师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又问:“云弟,你还怨母亲么?”
“怨?”云弟笑着摇头:“不怨。她的选择是对的。兵荒马乱,带着两个孩子逃难,咱们的盘缠用尽,我又染上了伤寒。那时她若不当机立断、把我弃在医馆门口,咱们三个可能都……”
“嗐,还提那恼人的旧事干嘛?咱俩能都好好的活下来、重聚于塞外,便是喜事一桩~来,正好明日我便走了,咱们今夜就痛饮几遭、来个不醉不归,如何?”将军晃着酒壶笑,却见云弟也拎出了一壶:“既然明日便走,不如来壶像样些的。”
“好哇~”将军见佳酿更是豪气,不禁痛饮高歌起来,未曾想这一醉再醒,便已是黄昏时分。
“云弟……怎不叫我?”将军醒后看帐外的天时不对,不禁埋怨,却见帐内候着的并不是云弟,而是一位士官。
士官纳闷:“云爷?您不是早派他回京复命了么?”
“我派他?我何时派过他?”将军诧异。
“三天前呀。”士官眨眼:“三天前云爷说您命他回京复命,禀明边防军情,疏通关系,讨得粮饷。还说您忧心粮饷之事,多日未得好睡,叫我别吵您、让您睡到自然醒。嘿,没想到您还真能睡,竟倒头连睡了三天。对了,他临行前还给您留了封信,叫您三日后再打开……”
“信?”将军不等什么“三日”,立时拆信来读,但见纸上只有隽秀的十六个字:“世可无云,不可无月。天高海阔,兄自珍重。”
……
“等等!让我猜猜!”幻景才开演不久,小鱼儿便叫停:“以前几世的经验来看:这云弟是月将军的孪生兄弟。他冒名顶替、扮作月将军回京,便被奸臣冤杀、作了月将军的替死鬼了,对么?”见幻景就此消散,便知自己猜对,忙进屋拿起“月”字簿,验证起自己的猜想来:
“‘云溪谷主,可算不测之风云。’月将军读信便知云弟已算到京城之行、凶险至极,草草交代过防务之后,便快马加鞭的去追他。追到半路便听到了‘月将军被诬谋反、被囚大理寺’的消息,忙化妆混进京城,又打点门路、扮作狱吏潜入大理寺劫囚,却终究迟了一步,只目睹到云弟被赐死风波亭的惨烈一幕。
十冬腊月,滴水成冰。云弟穿着单薄的囚衣,在供状上留下力透纸背的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便仰天长笑一声、引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刺胸后其身屹立不倒、蔑笑众人,望见姗姗来迟的月将军却惊得落泪,随即露出了绝美的一笑,就此笑着止住了呼吸。
苍雷滚动,天降大雪。酷吏们看云弟气绝,本欲收尸领赏,但观天公之异相、亡者之笑容,竟无人敢再碰他,皆言‘此尸邪门,不如先吹风散散邪气’,任其立于亭中、以引剑之姿冻结成冰。月将军趁夜盗出弟尸,见他满身淤青、遍体鳞伤,知其生前已受尽各种非人的酷刑,不禁伏尸痛哭彻夜,却连瞑上他的双目、捋顺他的手臂,都难以做到。
‘哥,你可曾想过自立为王?’
‘自从母亲在咱们背后刺下‘精忠报国’那四个字,我心里便没有‘自立’或‘叛逃’之类的字眼。’
那夜你其实想劝我自立。我若答应,你便助我。若不答应,你便以死来向我证明:他们不值得,对么?‘月将军’的死讯传开之后,百姓皆扼腕痛惜,官家却视其为反贼,不许世人谈论凭吊。边关换将,女真反扑。子弟兵节节败退,伤亡惨重。北民南逃,哀鸿遍野,儿时的惨景重现。权贵却忍辱求和,偏安一隅,甚至为‘求和成功’而载歌载舞。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月将军看在眼里、寒在心中。
‘他们的确不值得。但月将军已死,月家军已灭,自立谈何容易?’月将军戴着云弟的铁面,在彷徨中重游草原,不想却在那里找到了一片新天地。
草原部落、民风淳朴、男丁彪悍,却各部族分崩离析,常年遭女真的压榨欺凌。月将军痛恨女真,便带领牧民抗击女真,打了几场大胜仗,在各部中名声大噪。遂抢公主、结金兰、主张部落团结、一致对外,数年后竟统一各部、灭亡了女真。此后他驰骋沙场、武运昌隆,征西夏、并中土、伐波斯,虽一生戎马、不憩于皇宫,却成了拥有四海八方的大国帝王。”
“又是帝王?都许愿‘不踏入宫门半步’了,怎还成了帝王?”梦魔不满。小鱼儿也点头:“没错。起初看着还新鲜,看多了便觉着世世雷同,总逃不开一个窠臼。”
“你终于看烦了?哼,朕早就烦了!那便长话短说吧。”老者听言便跳过了几道门,直接走到最后一道门前,道:“总之,他世世血祭你的帝位,你世世称帝享福,老死后却又跑来找朕哭诉。朕听得生厌,劝你打上天庭,劝得嘴皮都快磨破了。你却每次都贪图司命给的许愿小利,不愿与朕合魂为一。于是朕在你第九世死后,终于失去耐性,要强行夺舍合魂了。岂料司命又耍了一次诈,你竟又信了他,哭哭啼啼、撒娇耍赖,还把朕也给搭了进去。”
“搭进去?”小鱼儿不解,却见老者已不再口述,而是用双手捧出了一个小小幻景。
高台,玉棺,三位老者。
幻景的高台上停着一枚青玉棺。棺中躺着一位老者,棺旁跪着一位老者。下跪老者正向棺中老者哭诉,还没哭完,便被他乍起扼住了脖子,眼神很是惊恐。此时第三位老者从天而降,连喊“大王息怒、此生之事不怨这孩子”,正是那道人打扮的司命。
“臭道士!自然不怨他,而怨你!!!”棺中老者向司命甩出一道黑闪。司命侧身躲过。黑闪便劈在墓墙的巨石上,将巨石纵贯出一道裂痕。
司命瞧裂石很是后怕,却笑道:“此生之事也不怨贫道,而怨您。不,确切的说,是怨您的灵柩。”
“灵柩?”棺中老者狐疑。
司命笑道:“实不相瞒,您的灵柩所停之处,确为九州龙脉之心。只要这灵柩不离开龙脉,您的子孙就不得不万世称帝。”
“原来罪魁在这儿!”下跪老者恍然大悟,忙谏:“祖宗,既然如此,不如咱把这灵柩从龙脉上移开……”
“移开?”棺中老者瞪眼:“龟孙!你可真蠢。这臭道士要坏你祖宗的风水、害你祖宗魂飞魄散,你还听不出来?”
“大王多心了。”司命笑:“您的灵柩为万年玉石所成,灵气很足,可定大王之魂。况且大王您已蓄积了千年龙脉之气、法力高深,从龙脉上移开个几十年,是散不了的。”
下跪老者哭:“祖宗,求您再委屈一下、忍个几十年,再给孩儿最后一次机会吧!孩儿此次一定吸取前九世的教训、审慎许愿,赢那臭道士!”
“赢?你如何靠许愿赢他?”棺中老者狐疑。
“哼,孩儿都看透了!这司命耍诈,无非是那几个套路!只要我许个周详的愿望,把他的套路全堵死,便能赢他!”下跪老者泪道:“此次您若肯移开,我便许愿我们出生在一个根本没有皇帝、没有法度、杀人不砍头、占山不被剿的地界。虽为生为孪生兄弟,但我自幼脸被破相,与他相貌不同,以免他再作替死鬼。生来父母双亡,以绝杀父娶母之患。从小被分开抚养,回避命克父兄的八字。并许愿他被抚养在名门望族之中,身体健康、锦衣玉食、文才出众、武艺无双,而且从小被各种美女簇拥、对美女无感,以绝其为女殉情的可能。而我则被抚养在一处穷山恶水之中,不学无术、皮了吧唧、专做讨人嫌的事情。他被抚养者教得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长大后奉命来杀我。哼!我就不信,如此许愿,他会杀不死我!杀死我之后,不能开开心心、叱咤风云的活到老!”
“这!这岂不是……”小鱼儿与梦魔听得面面相觑,却见此时第十道门已“轰隆隆”的打开了。
221 诛杀邀月
龟山之巅,热闹的比武场。
场外是形形色-色的江湖客,场内则是花无缺与小鱼儿。二人拳掌相碰,斗得激烈。妙招层出不穷,令看客叫好不迭。
百招过后,场内外的“意外”却突然多了起来。花无缺忽出一掌,掌法虽奇,却是用过的招式。若招式使老,被小鱼儿躲开反击,则必死无疑。未料小鱼儿竟未躲开这重复的一掌,反被击中软肋,倒地吐血、死在了一位大叔的脚边。大叔悲愤交加,挥拳打向花无缺的心口。未料花无缺竟像根木头似的躲也未躲,被一拳打飞十丈,也倒在邀月怀里不动了。邀月放下花无缺,发疯似的吼出一句:“燕南天!你这只蠢猪!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小鱼儿的孪生兄弟、江枫的儿子!你竟杀了你义弟最后的儿子,让他断子绝孙?!”一度令全场气氛陷落冰点。而万春流一句:“断子绝孙,倒也未必”却又令众人重燃了些许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