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魔便进屋翻书读了起来:
“太医赶来时,看到贤哥哥天灵碎裂,早已气绝,而东王则守尸发呆,似已痴傻,忙去禀报皇上。皇上闻讯大怒,但在皇祖母的偏袒、言公公的哄骗之下,便未深究,只遣人把贤哥哥的尸首送回了淮南。
淮南王观爱子之尸,哭得痛不欲生,哭后却说‘人既死在京城,又何必送回淮南?’竟将贤哥哥的遗体又退回了京城。皇上知其有气,便将贤哥哥葬于京畿,倒也未再多虑。
另一方面,东王目睹惨案后一直魂不守舍,整日不言他事,只念叨一句‘打制金屋、藏住娇妻’。皇上以为他属意阿娇,便命阿娇与其许亲冲喜,未料许亲之后,东王的病竟真好了。病愈后不但言语正常,而且谦和有礼、孝敬尊长,只是忆不起有贤哥哥这个人而已,令所有人都颇感放心。
贤哥哥之死,看似就此尘埃落定、不了了之。未料两年后朝廷实行的削藩新政,却令此事再次浮出水面。
削藩新政,固皇权而损藩王,颁布后立时引起了诸王不满。已筹划两年的淮南王看准时机,便高举“清君侧、迎子回”的反旗,起兵造反了。反旗一起,诸王皆应,叛军合流北上、长驱直入,不日竟打到了京城。
皇上被围都城,被迫将主张新政的大臣腰斩于市,却未收效,只收到了淮南王的一封密函。皇上读信后立时下令重查贤哥哥一案,言公公被严刑拷打后,终于供出了太子寻衅伤人致死、恐吓幼弟致疯的真相。太子闻讯肝胆皆颤,在听到‘父皇欲将逆子交与淮南王处置’、‘淮南王要求父王将逆子腰斩于市’等‘误传’后,竟吓得自尽了。
太子死后仅三日,勤王之师便赶到城下、解了围城之急。两月后叛军溃败,半年后反王皆死。皇室保全,储位空缺,东王便在皇祖母和嫖姑姑的支持下,被父皇立为了新太子。
皇上立储后次年春天就病逝了。东王登基后又乖乖让皇祖母把持了几年朝政,终于把老太太送走、羽翼丰满,开始了自己的“大事业”。
他在位期间,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推恩削藩、开辟丝路,又依贤哥哥之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成就了一番前无古人的大事业。但对于贤哥哥之死,他却始终抱有很深的怨念。
如果贤哥哥当年没死,如今将成为怎样的一位才子、一位宰相呢?东王在外朝前后换了十三位宰相,或杀或贬,皆不得心应手。在内庭豢养弄臣雅士无数,也始终无人能有贤哥哥的风骨。晚年他性格孤戾,重用男宠,致使自己最器重的长子被男宠陷害,葬身于火海。长子死后,他悲痛万分、后悔莫及,不久便郁郁而终了。”
“果然好长。”梦魔念得口干舌燥,合册问:“老爷子,他死后也来找您哭诉了?”
“哭了。”老者无聊道:“他哭自己已成一代伟帝,上天为何还要让他晚年抽风发病、冤杀长子?又哭贤哥哥何辜,上天为何要他惨死早夭?朕又说:‘那便与朕合魂为一,打上天庭说理吧。’司命又适时出现,讲了一通歪理。”
“他又讲什么?”小鱼儿问。
“他说你开疆拓土、杀孽过多,在众多儿子之中死一个,也只是小小的报应罢了。至于贤哥哥之死,皆怨某人许愿,不让你们投作亲兄弟,才不合天意……”
“赖您?”小鱼儿惊:“这鬼话我又信了?”
“半信半疑。你听完司命的鬼话,本很气朕,但在看过前世因果之后,便明白了朕为何如此许愿。于是对司命许愿道:‘投作亲兄弟可以,但不许再让他生病!也别让他太为朕着想。对,让他作太子,给他安排一个美女,让他把精力多放在那美女身上,转转心思。’
司命点头说好,可巧那霸王美人的命魂我还留着,便用来投作‘令他转心思的美女’吧。”
218 因兄弑父
暖厅,歌舞。
第四道门内是一间奢华的宴厅。厅内暖香宜人、歌舞升平。一位紫袍王爷正赏着莺歌燕舞、搂着娇姬美妾喝酒。忽见一不速之客夹着风雪进门,篷帽一摘,竟是位俏如寒梅的金冠太子。
太子肤白如雪、貌比潘安,引来侍妾一片花痴赞叹之声,就连王爷也不无惊喜的道:“皇兄,这大雪天的,怎会跑到我这醉香阁来?快坐下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太子却不喜、也不坐,只默立厅中、扫视众女,待王爷摒退众人后才问:“广弟,她在亭中等你,你为何不去?”
“她?”广弟一听便面色沉下、似很扫兴,撇嘴道:“她在等,我为何便要去呢?”
“她滑胎了!心情很差,身子很虚!却冒着寒风大雪等在亭中,只求见你一面,你都不愿?”
“她又不是我老婆,滑胎为何要见我?”
“你!”太子怒,却坐到广弟身旁悄声问:“你可知她滑胎后急急找你,是为了什么?父皇年迈,她却这么快便怀上了龙种。万一那孩子是你的……”
“我的?”广弟微微动容,想想又笑:“就算是,也已经没了,没了更好。”又给太子斟了杯酒,不紧不慢道:“我说皇兄呀~女人滑胎是很正常的事,别大惊小怪的。她还年轻,胎滑了还可以再怀,再怀上便必定是咱们的皇弟皇妹喽~”
“你!”太子被顶得满脸通红,却无言辩驳。广弟讪笑:“未想到皇兄此等冷静沉稳之人,竟会因‘我不见她’,而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难道你对她……”
“我对她如何,或其他人对她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只有我?只有我她怎还会不声不响的嫁给父皇,令我在她的封妃大典上才得知,她便是我的新主母?!”广弟也失了平常心。
太子幽幽叹:“她是高丽公主,身系两国邦谊,不能违拗高丽王的旨意。父皇不知底细,又急于稳定北方、荡平南寇,才……难道你还要因此而躲她一辈子、一辈子都不原谅她?”
“不原谅又怎样?”广弟怒:“难道她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背弃了我,还要让我亲口原谅她才满意么?凭什么!”
“你!”太子又被气得面色发青,却依旧无言以对,只在沉默后低劝:“广弟,男人要有男人的雅量。她对你的情,你是知道的。她心里的苦,你也并非不懂。你一日不原谅她,她便愧疚一日。一世不原谅她,她便痛苦一世。若一句‘原谅’便能换她了却前缘、半世心安……就当皇兄我求你,行么?”
“求?皇兄,从小到大,你还从未求过我。”广弟苦笑,又痛饮一杯道:“好!我答应你。让她明日再在亭中等,我必赴约!”
“真的?我这就去告诉她!”太子欣喜若狂,起身便走。广弟却失意道:“皇兄这就走了?难道你我之间……除了她之外,便再无话可讲了么?”
“讲?可以。改日。如今她还等在亭中……”太子无心逗留,却听广弟又问:“皇兄可听过一出戏,叫作《凤仪亭》的么?”
“凤仪亭?”太子皱眉:“你的意思是……高丽王明知你与阿容两情相悦,却还命她嫁与父皇,是要利用她挑拨你与父皇之间的感情?!广弟,你不是吕布,她更非貂蝉。你救她出乱军不是假的。她与你共患难,也不是假的。怎可轻易说出此等伤感情的……”
“好好好,太子大人息怒,算我胡说,总行了吧。”广弟打圆场,又盯着酒盅叹:“不过常言说得好:‘自古红颜多祸水,天下女人多得是。’皇兄,不是我说你,你身处太子之位,又生得风流俊俏,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搞不到?何必非招惹一个瓜田李下的麻烦女人、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并非招惹,只是替她传口信罢了。”太子浅浅一笑,匆匆离去。广弟望着他的背影,自嘲道:“在一棵树上吊死……皇兄,恐怕你一辈子也猜不到,广弟是在哪棵树上吊死的~”说罢闷酒一阵,觉着实在无聊,便又唤回舞娘侍妾,操起了笙歌。
歌者歌至深夜,广弟酒至头顶,在半梦半醒间竟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次却不是太子,而是一位禁军统领。
统领进门便喊:“晋王殿下,快救太子!”
广弟伏桌醉笑:“张衡,你醉了吧。皇兄他人好好的,方才我还见过他……”
“方才?方才太子被皇上捉奸了!”张衡急道。
“捉奸?”广弟立时坐正:“怎么回事?”
张衡道:“据说皇上与华夫人夜赏梅花,路过落梅亭,正巧撞见太子与容妃亭中独处。容妃泪流满面,太子替她拭泪。华夫人一见便说二人举止暧昧、勾搭成奸已久。容妃不堪其辱,大喊一声‘无人戏我’,撞柱而亡。太子伏尸痛哭,哭声悲如丧妻。皇上便龙颜大怒……”
“笨蛋!早让他别招惹!他现在在哪儿?”广弟拍案而起。
张衡道:“在东宫。皇上罚太子闭门思过,又派禁军围守东宫,我才得知的消息。”
“走!”广弟二话没说,骑上马便奔去了东宫。
说也奇了。王爷未经传诏、深夜入宫,本应难于登天。但对于醉醺醺的广弟而言,却似易如反掌。宫门、东宫、寝殿,广弟一路打马,全没在意自己是如何过关的,只在意起守在寝殿门口的老太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