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讷讷问:“去哪?”
梦魔心急如焚,快速解释:“诶呀,木头。当然是去听老爷子言史、看咱们前九世的生死簿啦!据说咱们的生死簿中藏了很可怕的惊天秘闻,只要咱们读了,就能变得与老爷子一样强!这会儿这老爷子正在犯迷糊,肯教咱们。过会儿等他清醒过来,可就不一定谁死谁活啦!闭紧嘴巴,好好听,用心的学,听到没有?”
“哦……”小鱼儿对刚发生的一幕已无力吐槽,只觉着抛弃“常理”、看看“很可怕的惊天秘闻”倒也没什么损失,便随梦魔一起进了侧门。
十道门。
海船的船舱里有五道门,此地的门中却有十道。石廊阴暗潮湿,十道门分列两侧,第一道石门却已透出了夺目的光彩。小鱼儿走到门前,立时被波澜壮阔的幻境吸引住了:
天地之交,两军对阵。
天上是仙气缭绕的南天门,门外围着一圈男女神仙,雷公电母、天王哪吒,不一而足。
地下则是雾瘴重重的鬼门关,关外列着无数兵车铁骑,全军肃立,勒马止步,鸦雀无声。
天阵的最前方站着一位白髯道人,藐视下界,不惊不恼。
地阵的最前方则站着一位年迈帝王,气急败坏,怒目视天,正是方才的老者。
老者瞟了眼面前的汤,指天怒骂:“臭道士!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快叫你主子出来讲话!”
道人却笑:“天怜人意,天网恢恢。您有何话,在此与贫道讲,也是一样的。”
老者蔑笑:“一样?天帝老儿,你真不是男人!兵临城下,竟连个面都不敢露。哼,你既听得到,朕便问你:你明知朕与他是天生的一对,为何还要把他从朕身边夺走、令朕痛苦一生?你令朕痛苦一生,只为激朕扫平天下。朕如你所愿,扫平了天下,你却赖朕杀人太多、逼朕服毒?!扫天下哪有不杀人的,啊?你既吹毛求疵,朕不如索性杀了你这昏君、扫了天上!”
“没错!杀昏君!扫天上!”地阵群魔附和。
道人笑劝:“大王您误会了。此药并非□□,只是让大王忘却烦恼、重新投胎的汤罢了。您既爱他,便与他忘却前尘、再作兄弟,又有何不好呢?还是说……”瞥了眼身后,身后立时有两个天兵拖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年轻公子走上了云端。
“丹青!”老者一见公子,气焰立时消了一半,却又道:“做人可以,但既要重新投胎,便把他投成一个女人!别让她读那么些破书,要她安安心心的陪在朕身边、作朕的爱姬美妾!”
“大胆狂徒!犯上作乱,还讨价还价?!”天兵用剑抵住公子的脖项。公子浑身瘫软,脖项不慎被剑蹭破,却还无知无觉的睡着、不知生死,看得老者双目噙泪。
地阵见状立时群情激愤,嚷作一团:“上天无道、卑鄙无耻!”、“你敢再动侯爷一根汗毛,我便把你碎尸万段!”、“他们一定给侯爷用过了大刑!”、“天兵杀了侯爷,咱们杀上天庭,替侯爷报仇哇!”、“正好,老子过去只切过人脑袋,如今也要切切仙脑袋!”
杀声震天,震得众仙站立不稳。道人眼看局面就要失控,连忙高喊:“可以!可以把他投成个女人!不但此生可以,而且贫道向大王承诺:您每世投胎前都可向我许个门第之愿!我必如您所愿,可好?我是掌管您轮回际遇的司命,这点儿主……还是做得了的。”
“当真?”老者摆手止住身后的杀声。
道人连忙点头:“当然!仙家怎会欺人?”又掐指算道:“大王在向国不是有个私生子么?那孩子缺魂少魄、半疯半傻,却定下了一门好亲事。大王此刻若肯服汤就舍,本仙便安排侯爷投去您的许亲之家。”
“哼!再敢骗朕,朕就掀了你的老巢!”老者指天咆哮,令云端又是一振,见司命满脸堆笑、似很畏惧,便对身后的白帅低声嘱咐了一句,端起汤来,一饮而尽了。
道人见他饮完,笑容立时变为了愁容,作难道:“大王,贫道有言在先:自古江山难与美人得兼。您要美人,我便不能再保您打下江山了。您可要体谅……”
“江山?美人是朕的。江山朕能不能再打下来,并不需你来保佑!”老者满不在乎的一笑,遂砸碎药碗、跳下奈何桥。两阵各自退守,却有一点萤火从案下飞回凡尘,溜入了龟山之中。
……
“那萤火是什么?”梦魔见幻景消散,便问开了。
老者答:“那便是朕——碧血子的命魂。朕当年地魂的气太盛、难于隐藏,不灭不足以令上天放过丹青。朕便急中生智,用分魂术将命魂匿于案下,只遣天魂和地魂服汤就舍。如此安排,天魂每世死后,都可回陵拿回前世的记忆,顺便向朕报个平安,以防司命言而无信……”
“又是分魂术?”小鱼儿笑:“看来这分魂术还真是我族一脉相承的保命良……”
“您的陵墓不在骊山大坟么?怎会在此?”梦魔捏住小鱼儿的耳朵,暗瞪他一眼,似是在说:“别多嘴!癫情散的事儿若被这爱吃醋的老头儿知道,我的小命就真完了!”
小鱼儿吐舌不敢再言。老者却未在意二人的小动作,只幽幽答:“此地便是朕当年给丹青修的西陵。朕东巡时突然想到丹青的魂魄可能会逗留于故都,又有人对朕说此地为一龙脉,可保子孙万世称帝,便临时起意,决定改陵于此了。”
梦魔点头,继续捏着小鱼儿的耳朵、岔开话题问:“后来呢?这小子第二世的际遇怎样?”
老者只道了句“你们自己看吧”,便推开了第二道门。
……
军帐,埙歌,剑舞,美人。
第二座门内是一座军帐。一位英雄正坐在帐内的帅位上饮着夜酒。而一位美人则和着帐外的埙歌,为英雄舞剑助兴。美人霓裳如霞,利剑寒气如霜,舞姿刚柔并济,透着侠骨柔情。英雄却神色郁郁、无心观舞,只望着美人出神,忽见一曲终了,血溅纱裙!
“冲出去,活下去。”美人笑靥如花,却只倒在英雄怀中答了这一句,便如落花般凋逝了。英雄欲哭无泪,只红眼拿起手边□□,嘶吼着冲出了帐外!
……
帐外杀声四起,幻景就此消散。小鱼儿望着景散后留下的“向”字簿,不禁慨叹:“虞兮虞兮奈若何。没想到我的第二世,竟会是这鬼雄。”
“鬼雄?”老者冷笑:“你以为你真自刎于乌江了么?骗人的。你疯了,如疯兽般不分敌我的杀出重围,消失不见。此后的一切传言,都只是部将的溢美之词和敌军的疑兵之计罢了。你疯后忘了自己的名姓,却记着美人的那句‘活下去’,真苟活到八十岁才跑来找朕哭诉。”
“哭诉?传说中的霸王居然会找您哭诉?他哭什么?”梦魔瞧着小鱼儿乐。
老者瞧着小鱼儿叹:“他哭天道不公,说自己有此结局,全因上天安排他与一个流氓拜了把子。自己顾念金兰之义,不忍杀之。那流氓却连施毒计,将自己困于绝境。说此等流氓,怎配坐拥天下?美人何辜,为何要红颜薄命?求朕给他作主。”
“您给我作主了?”小鱼儿只得先把自己当作“霸王”。
老者笑:“当然,你是朕的儿子,岂容他人欺负?朕看你哭得老泪纵横,便说:‘既然如此,你便与朕再合魂为一、回骊山调兵,咱们再打上天庭说理吧。’你欣然同意。司命却突然出现,把你拦了下来。”
“哦?他怎么拦的?”小鱼儿问。
老者答:“司命说你兵败并不怨天,只怨你自己坑杀俘虏、焚烧宫殿、行事暴虐、不得民心。还怨你不按天意许愿,非要把男魂投成女人。说你只要下辈子乖乖与美人作回孪生兄弟,并作个施仁政的好皇帝,便考虑给你们善终。”
“这鬼话他也信?”梦魔笑。
老者嗤道:“哼,信!他不但信,还痛哭流涕的向那臭道士保证,说要痛改前非、作一代伟帝呢。朕看他跃跃欲试,拗不过他,便问司命:‘一旦他们再投成孪生兄弟、长在一起,你便又会安排一个‘命克父兄’的破八字给他,把丹青克病克死,对么?’
司命不答。朕便替这小子许愿:作兄弟可以,却不要做孪生的,也不要长在一起,最好只作远房表亲,八百年也见不上一回的那种。否则就打上天庭。
司命掐指一算,又说可以。说朕的孙子们虽不争气,孙女们却很聪颖。其中有一位已隐姓埋名、嫁入流氓家作了太后。不如让转世的二位就分别投去皇家和藩王之家吧。”
217 刚者易折
月色,宫苑。
第三道门内是一片月色下的宫苑。宫苑中假山重叠、怪石林立。曲径通幽之处,正有一白袍少年在快步行着。那少年年方十四五,样貌清秀脱俗,此刻却神色匆匆、步伐急乱。一人忽从山石上跳下,将他的去路截住。少年顿住脚步、定睛一瞧,竟是位身量比自己还矮两个头的红袍小皇子。
“贤哥哥~”小皇子叫得亲热。
贤哥哥一惊,又低头施礼:“东王殿下怎会在此?”
东王笑:“这里是皇宫。我怎不可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