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贬低自己,也是第一次如此明确的察觉到白玉堂对自己的心意。初见少年时的场景,那横刀立于马头的白衣贵公子张狂的笑着,仿佛依旧历历在目。玉堂,展某知道你并不是残暴嗜杀,心狠手辣的侩子手。
“可是他同我不一样啊,他可是江南一带乃至整个武林有名的侠客,南侠。有多少人曾为他的事迹称快。耀武楼献艺入仕,已是有不少江湖人士辱骂他贪慕虚荣,朝廷鹰犬。上门找茬的仇家可从不止五爷我一个,这几年他同包大人办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冤案,其中受益的不乏有江湖人士,为守这头顶青天,他已经失去太多了。”
展昭闻言,浑身竟是一震。尤记得那人初入仕时同自己的那段话“这四品的官儿好生无聊,还不如我回我的陷空岛去做我的武生郎。猫儿,你放着好好的快意江湖的日子不过,非得穿身官服去把自己套得牢牢的,为的什么?”
那时的他还是束发之年,同现在一样酷爱白衣,脾性乖张狠厉,桀骜不驯。不像自己总是虚伪的隐忍。
那时的展昭只是看着身边的白衣新同僚,嘴角勾起一抹练习了无数次且恰到好处的温润微笑,淡淡道:“为守头顶一片青天。”那笑容是假的,可说的那话却是满含真意。
“为了那片青天,他失了从前的江湖心性,失了曾经的江湖朋友。若是再失了他那闻名江湖的南侠侠名,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用那样带刺的话去刺伤他,看着他心伤,我亦痛心啊。”
白玉堂说到动情处,将头埋在展昭颈窝里更深了,无数的片段从他眼前闪过,无数说不清的情绪一缕一缕凝聚起来直往双眼涌去,伏在他的肩头,白玉堂强忍着呢喃道:“亲兄妹相恋尚且被人欺辱至此,更别提这违背天理的男子相恋,我是真的害怕……”
最终白玉堂还是没能忍住,有什么东西似是从他的心中溢了出来,再也无法收回。
展昭的心头仿佛被几把钢刀交错着剜了几道血口硬生生的疼,他能做的只是牢牢的抱紧自己的心上人,颈侧突然传来一阵濡湿感,浸透了他素色的衣领,一点点一寸寸地渗进他心头的伤口里,却是早已痛到了麻木。
半饷,两人之间都是一种诡异的沉默气氛。白玉堂却突然微微挣开本是闭着的双眼,盯着展昭良久,又是闭上眼睛抬起头,循着展昭颈侧缓缓向上,找到了一片温存的柔软,深深的吻了下去。“猫儿,对不起。”
展昭霎时愣在原地,忘了动作。眼前那张近在眼前犹带着泪珠的白净容颜,还有唇上温热的柔软触感,无一不提醒着他,他的玉堂,他日日魂牵梦绕的人儿,竟吻了他。
曾在梦中宵想过无数的次的唇瓣,如记忆中那般软绵,但滋味却不是臆想中的甜腻,唇舌交替间,尝到的却是淡淡酒香,还有化也化不开的苦意,只教苦到了两人心里。
展昭拭去白玉堂眼角的泪,双手抚上他白皙的脸颊,续又吻了下去,细细的研磨着他那变得略微泛红的薄唇。“傻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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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的墨竹同杨柳在夜风中相互摇曳纠缠着,树影婆娑间一双人影交叠在一起,相互依偎若隐若现,远处似是传来了隐约的萧声,悠悠扬扬,或急或徐,如泣如歌。
正是一曲长相思,何处相思人。
白玉堂眉头一松,紧抓着展昭衣袖的手也是没了气力,唇瓣离了展昭,身子一软竟是要滑倒。展昭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他虚软身子,触手却是一片冰冷,且脸色也是越来越差了。这个认知教展昭不由得心悸起来。拨开他额前的碎发,额头跟着贴了上去,竟是滚烫滚烫的。
现今已是到了三月底,正是万物逢春气候回暖之际,但夜里难免夜凉露水寒,白玉堂这几天日日都买醉至天明,想是一个不留神,受凉害了风寒。
展昭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白玉堂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额头上更是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心道白玉堂此番一病来势汹汹,自己竟是一早没有察觉到,心下自责又深了几分。
眼见着白玉堂身体越发冰凉,病势想是加重了。展昭也不敢耽搁,径自抱了白玉堂就往房间疾步走去。
早已过了掌灯时分,秦府内已是万籁俱寂,一干仆役也早早的去休息了。西厢的一间厢房内却是灯火依旧,轩窗半敞,一女子身着青色的绣裙,长发微散,指间执一支水竹制的萧吹奏,婉转的萧声就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
曲调清平,满含悲戚,却又透着浓浓的相思之情,若是有懂得乐理的人在场,定是马上就能听出来这曲子正是名曲《长相思》。
本该是情深意浓的相思,却是透着怎么也看不透的莫名哀伤与无助,萧的音色本就悲恸,吹者有意,却只让闻者为之潸然泪下。
细听这调子,大有“长相思不如长相守”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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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吹什么萧啊,吵吵嚷嚷地让不让人睡觉了!”西厢南面的主房内,传来一声娇呵,只把西厢这晚的宁静之向划破。
“小姐……”小离听着外面的吵嚷声,皱了皱眉头,看着依旧在窗前独自吹奏仿佛至若无人的自家小姐,大着胆子上前,拍了拍她肩膀。
突然被打断,秦子衿疑惑地回过头看着小离。“方才二夫人房里差人来探,说是小姐为何还不歇息?”小离没敢把方才的动静告诉秦子衿,只挑了稍微委婉的话一字一句说给她听。
秦子衿似是了然一般,将竹萧擦拭干净后用绢帕包了放进锦盒中,随手将窗子的横木取了下来,将轩窗关严。
小离立在床头,从一旁的木架上端来一盏茶盅,一盆热水,往铜盆里滴了两滴香露,试水温时还不忘抚了抚鼻头,嘀咕道“小姐也是的,今儿个这香露香味怎地又浓了几分?”但手上活计未停仍是伺候秦子衿洗漱。
秦子衿刚取过兑了薄荷叶的漱茶水轻抿了一口,房门口就传来了小厮毕恭毕敬的轻唤“小姐,您可睡下了?”秦子衿依旧目不斜视地吐出茶水,着手开始自顾自的洗脸。
小离却是移步到门口,打开房门同小厮攀谈了一会。待小离重新回到房间时,秦子衿已是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等着答复。小离走到梳妆台前执起梳子。
撇了撇嘴,顺手缓缓的将发髻打散,低声道“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就是北厢的那两位爷一个害了风寒,一个醉酒难醒。向小姐各求一副药剂。真的大老爷们的一个个比姑娘家还体弱。”
秦子衿透过铜镜看着小离在自己身后不停变换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怎可这样无礼?看来平时我同你形影不离的,太惯着你了。”
小离闻言头一歪,嘴巴一嘟,只磨着嘴皮子“哪有……我平时都有很守……规矩。”
秦子衿只是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手挑着一缕黑发,一手指了指木桌上的一串铜匙“走时大嫂给药房的药箱上了匙,钥匙放我这边忘记来取,你拿着去取药给北厢那边送去,顺道把钥匙交予大嫂。”
小离只好悻悻然地放下木梳,拎起桌上的铜匙,瞥了眼秦子衿如常的神色,退出了房间。
待在铜镜中看不到小离的身形后,秦子衿取过一旁盛着匀面香露的白瓷瓶,小心的用食指沾些许送到鼻前,细细的嗅了嗅,脸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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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真的病了,喝完药后他的唇依旧有些泛白,满头的薄汗在房内的烛光映衬下更显苍白虚弱,展昭坐在床头替他掖好被角,拢了拢他脸颊旁的鬓发,他想,这是第二次看玉堂这么安静的睡着。
可白玉堂睡得却是极不安稳,他依旧在做梦,做的梦亦真亦假,时而欢喜时而悲。
他同展昭有着千万种可能,千万个设想。可是就算他们有再多的可能同设想,真正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却始终只有一个。
梦里,他同展昭把酒言欢,快意江湖。但不论他们有多么的情深意重,活的有多么的潇洒快活,他们令人诧异地回到陷空岛,那个他白玉堂无比熟捻的另一个家,或者在他潜意识里早就是他生他养他的家了。
他的四位哥哥不似平常那样高兴的迎他回家,却是面目狰狞地指着展昭,怒道:“展昭,你这个无耻小人!为何要诓了我们小五去同你一起做那无耻之事?”
说到怒极之处,一向待人温厚的大哥竟是伸手掐住了展昭的喉咙,看着白玉堂痛心疾首道:“展昭!老五一人胡闹也罢!为何……为何连你这南侠之名也不要,偏生要换这淫邪放荡之名?一人也罢,为何要拉上老五……”
白玉堂大骇,用尽全力想要帮于展昭,可自己其他的哥哥们却是死命的抓住他不让他动弹分毫,他只能慌乱地大喊“大哥!快放开他呀……不是他的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