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记川先夸,再挑错,司徒樾没有一点被当众指出缺点的忿忿,上马依照杨记川的指点,改正了有些错误的姿势,果然跑得更舒畅了。溜了圈回来,直言将军不愧是天下第一骑。
杨记川有些好笑,这名头是怎么来的。
马被拉到马厩吃草,师徒几人也找地休息。司徒樾装似不经意地问:“扬威将军今日没有和郎骑将军一道来?”
杨记川偏头去看那俊秀无双的临淄王世子,重新梳整好的发鬓一丝不苟,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红润的脸颊,眼睛盈润有神,唇色如朱,而谈吐、气度皆是不凡。翩翩俊雅,绝世公子。
标准的皇室后裔。
敛了心神,杨记川语气平淡地回答:“扬威将军忙于公务……”
“忙于公务?可是不日便要举行的比试?”一个不属于三人当中任何一人的声音忽然传来,杨记川眉头微微一皱,侧头望去,只见司徒靖笑吟吟走来,身侧柳惊鸿一袭红衣似火。
杨记川一瞬间沉下心神。
问了礼,才知道原来司徒靖是进宫看望柔太妃的,结束之后过来看看自家儿子。
杨记川注意到司徒靖夫子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外界传言那般和谐,早前宴会上的争吵自不必说,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让人觉得冷淡,疏离。最重要的是,司徒樾很敌视柳惊鸿,即便是站在一块,也要挑离柳惊鸿最远的地带着。毕竟年纪小,再老成也不懂得收敛内心真正的感情。
至于司徒靖……杨记川不免要仔细瞧瞧这位重量级情敌。
惊鸿公子惊才绝艳,容貌更是不可方物,站在司徒靖身边,竟然也没有令其黯然失色。那人眉眼带笑,一副风流纨绔之姿,也不妄离开永宁时,姑娘们流成护城河的泪了。
这两人站在一起,不能说不般配。
若司徒靖只是和柳惊鸿纠缠也就罢了。
然而,一想到司徒靖家中还供奉着过世王妃的牌位,皇室族谱正妻名碟上刻着的那个名字,以及让众人津津乐道的痴情,杨记川就怒火滔天,恨不得现在就一把扼住司徒靖的喉咙,告诉他,永远也不要痴心妄想!
当然,他知道,这个举动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很难实施。更何况,属于司徒靖的燕琅已经入土为安。五郎现在是他的!将来也必然是他的!
“将军?”
“嗯?”
一个愣神,杨记川眨了下眼睛,移开面朝着司徒靖目不转睛的视线。
“将军刚才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本王喊将军数句,也不见反应。”
杨记川拱了拱手,知道是自己出神了,说:“王爷恕罪,末将一时想了些余事。”
司徒靖笑了笑,伸手拍拍司徒樾的头:“本王只是想问问将军,樾儿上课认不认真。若是他调皮,将军尽管动手管教。”
“王爷说笑了,世子上课很认真。在他这个年纪,骑术也是数一数二,想来是王爷教导有方。”
杨记川这一说完,司徒靖愣一下,看了眼司徒樾,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不是之前那种完美到瘆人的笑,这个笑容透着一股悲伤,以及怀念。
“本王没教过他骑马,是王妃悉心教导。这小子小时候笨得要死,怎么教都教不会,只有股不服输的牛劲还算过得去。”
柳惊鸿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望向别处。司徒樾眼眶迅速泛红,默默低下了头。
若是邬琅还没有和杨记川坦白,这会儿杨记川或许还要夸一声临淄王妃果然妙人。可知道内情的他,免不了就要觉得司徒靖这是在挑衅。
“若是王妃还在世,末将定当上门讨教一二了。”
司徒靖呵呵笑了两声,没有答话,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傻兮兮的六皇子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但是他却说不出古怪在哪里,只是大家好像都不开心。
他赶忙抬起脚来给司徒靖看,说:“皇叔皇叔,你看我的腿伤就快好了,明日我也可以和樾儿弟弟一起骑马!”
司徒靖笑着蹲下来,脱掉六皇子的鞋袜,捋起裤管,仔细瞧了伤口,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有圆觉大师的药贴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琪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没有养好伤,以后你可就得一瘸一拐走路了,多难看啊。”
六皇子扁了扁嘴,说:“知道啦,皇叔,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啦。”
“你啊你啊,就是被皇兄宠坏了。”司徒靖无奈笑笑,帮他把鞋袜穿上。回头漫不经心问一句:“邬琅将军没有来吗?”
呵,五郎,还真是香饽饽啊,谁都想找你。
杨记川注意到,司徒靖没有喊邬琅扬威将军,而是叫了全名。
他刚想启唇回复司徒靖,却忽然听到六皇子惊喜一喊:“是扬威将军来了!”
众人齐齐侧目,果见邬琅从草场入口走来。一身酱色锦衣,腰线一肋,再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饰。邬琅不穿盔甲时,英俊风流的面貌实在太有欺骗性,任谁见此时的他,也不会将其和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牛头杀神将军联想在一起。
邬琅和圆觉你来我往聊了一上午,终于确定了一些事,他现在迫不及待想找杨记川说说话,就立马往这边赶。进了草场大门,起先还因为休憩处人数猛增而心生疑惑,走近了才看清那多余的人是谁。
我的妈,修罗场啊。
司徒靖,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转念一想司徒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怕个卵,就强忍着打转的脚跟,佯装大方地过去。
从杨记川身上传来的苜宿草味道让他安心,嘴角也不自觉扬起一个舒心的笑。
“没想到王爷也在。”
“本王顺路看看樾儿,不知邬琅将军急着过来是?。”
“哦,我过来喊川儿回家吃饭。”
邬琅话音一落,司徒靖一愣,笑道:“两位将军感情真好。”
“生死之交,对不对”邬琅扭头去看杨记川,杨记川回望着,两人相视一笑。
语罢,邬琅转向六皇子:“殿下,时候不早,您今天的马术课也该结束了。”
“啊,可是我还没跑马……”
“殿下。”
“好嘛,那明天郎骑将军要准时来哦。”
“末将遵命。”
司徒靖脸上微笑不减,只是视线一直追着邬琅转,看得邬琅差点就要演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得了离开的准许,还不拉着杨记川赶紧跑?
“你好像很怕他。”杨记川有些不满邬琅在司徒靖面前一副老鼠看到猫似的模样,邬琅龇了龇牙,凑到杨记川耳边咬耳朵:“他心理有问题,咱们再厉害还能斗得过精神病?”
杨记川一挑眉,邬琅这回答勉强算是过关。
“你说叫我回家吃饭,今日你下厨?”
“哪是啊,我那手艺,估计得炸掉厨房。是我们的厨师。”
“常山。”
“嗯,我决定找个时间,带他去上出云山。”
“圆觉如何。”
“不能绝对排除可疑,但我想试一试,常山时间不多了。”
“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
“你自己看着办吧。对了,今日,六皇子无意间说出皇帝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
“啊?!立这蠢孩子做太子?皇帝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就算他再喜欢这孩子也看得出他不是当皇帝的料。”
“或许皇帝,别无他法。”
“你的意思是!”
“皇帝可能生不出别的孩子了。”
“我擦,司徒靖搞得鬼吧,果然狠毒,居然让皇帝绝嗣。啧,他在京城的势力究竟有多深。”
“明日早朝,我会向皇帝提回邕州的事。”
“皇帝恐怕没那么容易同意。”
“那就让他不得不同意。”
“将军威武,嘿嘿。”
留在原地的司徒靖遥遥望着姿势亲密无间的二人说笑离去的背影,嘴角笑容渐渐敛去。他一眨眼,仿佛看到漫天火光中,燕琅决绝离开的影子,一次也没有回头。
燕琅……
邬琅……
呵……
☆、第五十九章 子母幻生
隔日早朝,杨记川果然向皇帝提出回驻地的申请,而皇帝也不出所料地顾左而言他,没有个确切的答复。
下朝后,皇帝特意将邬琅单独叫去御书房,扯了一堆闲话,最后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奉济当宣政使。邬琅也不和皇帝来虚的,深切贯彻落实乡下人的毫无心机城府,直接了当和皇帝说他没兴趣。
奉济这地方,幅员辽阔,却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没有被开发,剩下的三分之二中的三分之一也不适合居住,环境恶劣,民风剽悍。虽然奉济和邕州不过是地图上划开一条行政线的邻居,但不管是气候还是文化都有非常大的差异。再加上奉济西邻漠西,北接北戎,要不是有天然的高原地形优势,早就被这虎视眈眈的邻国给欺负得民不聊生了。
然而,能够抵御外敌的地形也给他们自身带来了发展的不便,奉济地处高原,遍地高山,道路崎岖,没有便利的交通,消息难免闭塞,加上受到漠西和北戎的宗教影响,比之中原,奉济就显得很非主流了。
说白了,奉济就是个苦地方,邕州虽然也苦,但是奉济更苦!
可是皇帝允诺的却是宣政使的位置,若答应了,他就是整个奉济的二把手,仅次于州牧的地位。他还是扬威将军,兵照带。而在邕州,他不过是小小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