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常山全无症状,好像根本就没有个虫子在他体内爬似的。
邬琅知道轮到自己了,目光伸向圆觉。他和常山的前置动作基本一致,只是在伤口上涂的药膏不同。
但是相较于常山的毫无反应,邬琅却觉得,这条比幻蛊要娇小的彩色虫子简直就是人间杀器。自它爬进自己手腕里后,每挪动一次,邬琅就觉得好像被撕咬掉一块肉。这只能说明,这条虫子是真真的剧毒物,不是开玩笑的。最惨的是他爬得比那蜗牛幻蛊还要慢。邬琅几乎要以为自己经历了一场月读凌迟。
到最后,邬琅浑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额发湿漉漉贴在苍白无色的脸上,双目失神,只剩下一腔意志让他坚持没有倒下。
“少爷!”常山忍不住喊出声。“初七,快停下,我们不弄这劳什子蛊了!”
圆觉嘴唇抖了抖,无力地摇头:“生蛊已经快要就位,不要前功尽弃。”
常山双目泛红,双手握拳,掌心都被掐出鲜血来:“我何德何能让少爷如此……”
“这是命啊,初九。”
“我叫常山。”
“好好,常山。遇到他,是你的命,也是你的福气,你命不该绝。好好活下去吧,傻孩子。”
常山伸手抚上心口,那里跳动的,何止是自己的心。
这时邬琅忽的喷出一口鲜血,歪倒在地。常山连忙上去扶起邬琅,探了鼻息,松下一口气。
“成了!”圆觉惊喜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绝不是普通人。”
常山沉默不言,圆觉让他扶邬琅到床上休息。常山照做,偶后便一直跪在床前,失神地看着邬琅苍白睡颜。
邬琅一觉醒来,浑身疼,好在还算能忍受。一瞥眼就看到常山低头跪那,像是犯下大错前来认罪似的。邬琅还不知道常山心里想什么,这么多年也白被喊少爷了。
“常山,我饿了。”
“少爷!”
“赶紧,弄点吃的。别没疼死我,给饿死了。”
“是,属下这就去!”
邬琅龇牙咧嘴地忍痛从床上坐起,见圆觉脸无血色地从门外进来,走到他跟前,袍袖一撩,磕头长拜。
“圆觉大师这是作何?”
“贫僧谢将军大恩。”
“我救我家随从,大师这恩,我怕是给不起。”
圆觉跪在地上,身体还在瑟瑟发抖,细听,才闻哭音。
“那孩子,就拜托将军了。”
“大师……”
圆觉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方子递给邬琅,邬琅接过,发现是个蛊方。
“说到底,这个法子不过是以毒攻毒,对将军您也有害处。这是制作封坛的方子。若是哪天,将军觉得不妥了,便将生蛊引出,封于坛中,寻另一个寄主。”
邬琅看了圆觉一眼,将方子收入怀中,道:“知道了,好歹我也受了这么大的苦,不会轻易让他死的。”
圆觉闻言,朝着邬琅再次深深一拜。
“贫僧听闻将军明日有重要活动出席,现在身子不爽,可会有影响?”
邬琅活动了下肩膀,觉得痛楚减轻了许多,不甚在意地说:“无碍,我尽力而为,谁能耐我?”
“将军大势。”
邬琅在出云寺用了饭,出门一看,天已昏黑,便拉着常山向圆觉告辞。
“明日大师可要下山前来观战?”
“呵,贫僧久居佛门,已不再过问杀伐之事。”
“如此,我就不勉强了。”
“将军一路慢走。”
“欸,等等。大师,出云寺的签文准吗?”
圆觉有些诧异,但也老实说:“信则准,不信则不准。”
邬琅脸一黑,骂一句,什么狗屁,肯定不准,便大迈步走了。
常山回眸朝圆觉看一眼,圆觉向他挥手再见。常山鞠一躬,回头快步追上邬琅。
两人皆知,这一面后,便是山水不相逢,阴阳生两隔了。
☆、第六十章 一夫当关
邬琅和常山连夜下山,回到大将军府已是打更天。
常山倒是方便,直接翻上屋顶就能睡。邬琅在门外脱了鞋进屋,开门开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杨记川。孰料人一进去,借着月光的影儿,便看到杨记川坐在床沿上,面朝着大门。
“回来了?”
邬琅一愣,就有些慌:“啊?啊……”
杨记川点亮灯,瞥他一眼,皱眉:“脱鞋干什么。”
“不是以为你睡了,怕吵到你嘛。”邬琅将鞋子扔到一边,索性也不再穿了:“你怎么没睡?还直愣愣坐那,死人都要被吓活了。”邬琅一边说着,蹭到桌边倒水喝。
杨记川:“我以为你能早一点回来。”
“圆觉老和尚给常山治病,耽误了些时间。要不是明天就是和高祝比试的日子,我就在那山上宿下了。”邬琅说,过了几秒恍然大悟,喜道:“你这是等我呢!”
杨记川没说话,起身出门。
“去哪儿?”
“温着热水,给你端过来。”
“欸,不用不用,川儿你歇着,我自己去就好了!”邬琅又赶紧穿上鞋跟上杨记川。
邬琅心里暖暖的,因为有人会等他回家,给他准备热水。晚归了会担心他担心到睡不着,只是嘴巴紧,半个字都不说。
邬琅忍不住就要感叹,还好他是个超级体察入微的情人,不然就川儿这性子,还以为被嫌弃得不行呢。
川儿准备的热水,泡着感觉就是不一样!
邬琅一兴奋,就忘了左手手腕还缠着绷带,衣服一脱就暴露在杨记川的视野里。被杨记川眼神一撇,邬琅支支吾吾解释,说是不小心在山上割伤的。杨记川脸色一变,道:“那你明日?”
邬琅摆手:“只是个小口子而已,你还不信我的恢复速度吗。”
见杨记川依旧盯着腕上那圈绷带,眼神不善,邬琅噗嗤一声笑出来,杨记川不满:“你就不能安分点?”
“我现在挺高兴的。”
“看出来了。”
邬琅爬在浴桶沿上,全身心放松:“媲美孙悟空头上的五指山飞了。”
“常山好了?”
“好了!以后也不会动不动成植物人了!等咱们回邕州,解决北戎那帮蛮子,就可以颐养天年了。”
“想得挺好。”
“那是!我现在就等着明天把高祝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这小娘崽子读书的时候不是老找你不舒服吗,我也让他爽爽。”
“找我不舒服?”杨记川顿了下,似乎是在回忆邬琅话中的事,最后摇头:“不记得了。”
“帮你洗头,眼睛闭上,别乱动。”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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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邬琅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一身轻松。
玄甲上身,刀盾挂腰,一派英气出城带兵。
两方对战的场地选在皇家林苑中,又宽阔又有正好的观众席。
大商朝最高领导人以及其领导班子要抵达现场观看,安全防护等级已经上升到最高。一大早,林苑外围便已有永宁护城军把守,入口也是关卡重重,以防有刺客混入。
邬琅领五百玄甲军五百天策骑兵,统共一千人迎战。对面高祝自然也是挑出一千士兵。
两方各持一面大旗,规则很简单,谁夺得对方的大旗,谁就赢。
在这种没办法有多少作为的平地地形里,相同人数的对冲完全就是靠指挥官对战场的把控能力,以及指令的到位准确度。
两方士兵结成方阵,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遥遥相望。
邬琅骑在高头大马上,朝观众席张望。杨记川距离他有点远,他感应不到具体的位置了,只能靠视力。好在杨记川不管混在哪种人群里都是极为显眼的,想要找到他,不用废多少力气。邬琅能感觉到杨记川也在看他。他的心蓦地平静下来。
最棒的观众就在那里,他怎么可能会输!
当然,赢嘛有很多种,他当然是要让高祝彻彻底底感觉到两方的差距咯。
最开始,双方主将叫阵。邬琅和高祝骑马出列。
高祝使枪,倒有点天策府出来的将领模样。邬琅陌刀出鞘,划出一道清越锋鸣。他驻足不前,等待高祝的进攻。两人僵持片刻,高祝率先按捺不住,御马奔来。长枪直指邬琅面门。邬琅侧身一绕,身子避过枪尖,手中陌刀借着身体扭动的惯性劈砍过去。高祝反应够快,立刻回挡。
嗡!
高祝手心一麻,长枪几乎要脱手而出。
邬琅一笑,仗着没多少人听得见,肆无忌惮和高祝聊天:“上次我和川儿没带武器,可让你占了个大便宜。”
高祝脸蛋长得还算可以,就是平日里傲慢惯了,让人看不顺眼。这时候他盯着邬琅,两条黑眉快要拧成一团:“你少说废话,快点出招。”
邬琅骑着马,说:“我见你是小辈,让你点。我只用刀,不用盾。”
高祝怒起:“你少瞧不起我!”
“我哪里是瞧不起你。”
“那你……”
“我分明是非常瞧不起你嘛,不然我干嘛还要骑着马和你打。我可不是川儿那种马上战斗的人。”
“邬琅,你!”
“高校尉,你先攻,我防。等我觉得你实在没赢的希望了,我再攻,你觉得如何。”
高祝气得几乎要吐血,舞起长枪就要和邬琅拼个你死我活。可邬琅的陌刀就像是吸铁石一般,不管他的长枪向哪里,都能被准确无误地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