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燕琅,居然也能像对普通夫妻一般过日子。不夹杂性爱,坐下了便聊聊天,喝喝茶。
没有面对沈衡时需要忍受的说教和往昔负担,也没有面对柳惊鸿时的小心翼翼和痛彻心扉。燕琅只是燕琅,顺从、舒服、宁静、相安无事。
他有时想,感情是否真的必须轰轰烈烈至此方休?他和柳惊鸿,浓烈生恨。而燕琅,平平淡淡,细水流长,不知不觉仿佛也刻进了骨血。
但是燕琅对他说,不是非你不可,拂袖离开。
一改昔日温吞模样,使出诸多手段,令人大开眼界。
冷衣笑罢不争荣华的燕琅,端坐雪中煮茶杀人的燕琅,心机巧弄胸有城府的燕琅,了无生气幽幽垂死的燕琅,逗弄稚童言笑晏晏的燕琅…………
哪个是真正的他?又或者,哪个都不是他。
燕琅,你到底有没有心?
所有的故意为之,为何你从未动气,始终微笑。
沈衡说你是爱到骨子,不敢奢求。柳惊鸿说你不过是以假乱真,不愿让内心痛苦示人。
而你说,燕琅死了,死在了那口井里。
死了?他司徒靖的人,就算魂到了阎王殿,也要抢回来!
平生他从未对谁真心认过错。
唯有燕琅,为那记耳光,为那份难以启齿的卑微乞求。
不要跟别人走……
燕琅当他的王妃,对对!太好不过!
柳惊鸿气势汹汹地来找他,眼眸泛红,怒斥,你许诺过将来让我做王妃!燕琅算什么东西?
他假笑依旧,勾了人坐在膝上,亲吻至窒息,叹息一般说,孤说过吗,孤忘了。
柳惊鸿啊柳惊鸿,你知道我的兄弟们已经死绝了吗,你知道皇帝的儿子尽数夭折只剩一病弱小儿了吗,你知道皇帝身边哪位幕僚是我司徒靖的人吗?你这个奸细当得可真不称职。
燕琅?燕琅至少不会背叛我。至少,爱过我。
千金做嫁衣又如何,十里红妆又如何。这是他欠燕琅的,他欠他一个轰动天下的婚礼。
燕琅穿红最美,最刻骨。只待那一日。
皇帝,又是你,时机总能掐得这么准。狗急跳墙,不过如此。
没关系,还有时间……等他,等他回来。
燕琅耳语依稀在耳边,一路平安。
司徒靖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漫天凤凰花飞舞,似一团团烈焰,生生不息。
街边,画楼歌女的哀声幽幽传来:
金碧窑瓦富贵天
銮殿朱门几时浅
清酒一杯邀你尝
嫌垢不如官家酿
一眼望尽繁华路
不见故人不见君
第二卷 绿林将军
☆、第三十章 问我是谁?
二月初,春寒料峭,黄龙山霜寒露重。
山坳处一条山间小道忽传来一串马蹄声,那声音渐近,让躲在草丛中的两个小山贼忍不住窃喜。还未等仔细瞧那打马而来的人便提了刀,威风凛凛从草丛中跳出。
大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随后听到噗嗤一个笑声。
“不得了不得了,没想到山贼们的拦路词都是代代相传的啊。”
两小山贼闻言大怒,正要还嘴,顺便教训教训这个出口不逊的家伙,抬眼一看,只见两匹高头大马一前一后停着。前头那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穿诡异黑金铠甲,头戴马尾式白翎的英俊青年,嘴角噙笑,腰侧长刀刀锋映照的白光差点晃瞎他俩的狗眼。而后面那匹马上,刀疤脸的男人面上全无表情,虽一身布衣,浑身上下却透着危险气息。
两个山贼对视一眼,暗道不妙,这是踢到铁板了!
不用打暗号,两人同时转身,拔腿就跑。
却听得那英俊青年笑着说:“山贼朋友,别跑啊,我还要给你买路钱呢。”
俩山贼心里大喊,信你那就是根秤砣!
“常山,给我抓住他们。”
“是。”
一路狂奔的山贼本想凭借自己对地形的熟悉躲过一劫,没想到只不过几个呼吸,他们俩就被撂倒,拖回那英俊青年面前。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见那娃娃脸布衣男人随手搬过一块大石给英俊青年当座椅,立马改口:“少爷饶命!”
“嗡”一声锋鸣,一把他们从未见过的黑金长刀便直直插在距离他们面门只有半寸的地上,俩山贼脸色登时惨白。
“怕什么,我是好人,又不会杀你们,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而已。”
山贼立马狗腿掐笑:“少爷您问,您问。”
“这是黄龙山?”
“是,这便是黄龙山。”
“我听说这黄龙山上有个黄龙寨。”
“这……”
“嗯?”
“是是是,是有个黄龙寨!”
“哦,那你们两个是黄龙寨的吗。”
山贼闻言,对视一眼,没有立马答话。不料那英俊青年眉目一横,说:“我虽然是个好人,耐性可不好,快说!”
俩山贼苦着脸:“少爷,大爷,我们是黄龙寨的。”
“那就没找错人,我现在要去黄龙寨,你们带路吧。”
“啊?!”
“啊什么,不愿意?”
山贼见英俊青年猛地拔出长刀,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
“那不就得了,带路!”
两个山贼心里苦啊,难得出来打劫,打上了个阎王爷,真是流年不利!还被要挟着带去寨子,这下惨了,回去指定要挨罚。
四人俩马悠悠行在山间小路。
这两个阎王爷不是别人,正是从南林一路向北,走了一个多月的邬琅初九二人。
邬琅从王府脱困,将蓝面册子交给初九后便要与其分道扬镳,却不料初九不愿离开,执意要跟着他。
邬琅说,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别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遇见的。
初九说,临淄王向外发布我已死的消息,我又因你在南林逗留多时,主家只怕早已没我的容身之地。
邬琅说,那又如何?
初九说,我对自己说,从地道出来后,你若不杀我,我便跟着你。
邬琅觉得初九神逻辑,道,我又不是杀人狂,见人就杀。而且你们这种探子就没有被主子喂毒药?一个月不吃解药必死的那种。
初九愣了下,点头说,总管每三个月发一粒,但我一年只需吃一粒,现在身上还剩五粒。
邬琅惊讶,那你逍遥完这五年怎么办。
初九说,我不会让自己死。
邬琅扇扇手,心想你自己只剩几年好活,还跟着我干嘛,赶紧想泡的妹子泡了,想吃的吃了,想去的地方去了。
只是,就如他曾经夸奖过的,初九耐性极好,跟着他一路从南林走了几十公里路。
邬琅服了,终于松口,将他收入门下。
邬琅说,既然你跟了我,以前那个不像名字的名字就抛了吧。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嗯,就叫常山,如何?
初九单膝跪地,谢公子赐名。
邬琅嫌恶地瞥脸说,别叫我公子,搞得我还是王府那个男宠似的。我朋友都喊我五郎,你也这么叫就是了。说着又颇为怀念地耍了两下刀法,感叹,其实还有更多人叫我爹,现在都听不到了,啧啧,真是寂寞。
常山那张面瘫脸上终于露出些惊讶,爹?您有儿子?
邬琅大笑,自然,我儿子千千万!
邬琅又说,常山,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画风不对劲。没关系,习惯就好。王府里的那是燕琅,现在是我的主场了。
常山默默点头,问他既然身负高强武器,又为何要委屈自己不甘不愿地待在王府,大费周章才得以出逃。
邬琅摸了摸手里长刀,心中怔愣,随后摇了摇头。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王府看起来高门大院,也不过我一个轻功便越过了。起初本有机会离开,出了点意外。那时若我心一狠,将那坏我好事的侍从杀了,倒也没这么多的事。不过,我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们这些探子若要换一个身份,不过是换张脸。我不同,我不可能像你们一样后半辈子戴着一个假面具过活。若要走,便走个干净,斩断在王府里的一切。但是若我自己凭空消失,这算干净吗。我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宠身份的尾巴,而临淄王府,还有一个名叫燕琅的人。从此我只能像头顶悬着一把剑一样生活,隐与大众,不敢出头。那我的千城盾,我的破杀刀便只能一辈子躺在木头箱子里再不见天日?不,我的刀该嗜血,我的盾该御敌,我的名该扬万!
或许该庆幸有这么一番大费周章,不然以临淄王的深不可测,我有何胜算?现在燕琅死在那场大火里,便彻底没了束缚和解脱。就算往后遇见临淄王又怎样,我也可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我名为何。
现在懂了?
常山抬头,面上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来。
邬琅看不惯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让他露出真脸来,常山很是不愿,在邬琅的强烈要求下,终于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来,配上那呆板的表情,整一个呆萌。
邬琅一下没憋住,笑出声来,惹得常山脸黑如锅底。很快又易容出另一张没特色的脸来。
常山这人,除了闷了点,其他都好。不多嘴,不抢风头。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邬琅都有点怀疑常山是不是王府副本的通关奖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