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他感觉到秦峥坐不住了,瑟缩了一下。秦峥翻身把他压住,仍有怨言:“你知道我忍住不想有多难?你知道跟他们商量更改会面时间有多麻烦?”
他双眼迷离,问:“本来是哪天?”
秦峥不情不愿地答道:“明天。”
他发出满意的喟叹,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心急难耐啊。
潮起潮落后,他才有余力思索整件事。收购企业,来回谈判,锱铢必较,是很漫长的过程。以飞晨资本和西班牙三处产业的规模,至少在两年前,秦峥就在筹谋了,但对他瞒得严严实实。该沉得住气的时候,秦峥从不心急。
然而两年前,他还不曾被唐莎刺伤,他问:“既然飞晨资本是求婚礼物,我没受伤,你也会表白?”
秦峥说:“当成你的生日礼物也行。”
他生气了,他没胆,秦峥竟然也没胆。那日他受伤后,看到秦峥的眼泪,他痛悔不该以肉身去挡住那把尖刀,但现在想,不去挡刀,他就不会受伤,他和秦峥可能依然两处沉吟互不知,说起来,他竟要感激唐莎了。
酒店的热水宜人,秦峥搂着他躺在浴缸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吻他的脸颊,说起之所以找杨诚出面,是不想引起唐家的怀疑。
飞晨资本运转良好,不是唐嘉轩急于脱手的生意,若被查出与他有关,以唐嘉轩的性情,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如愿。
代为出面洽谈的人,既得有财力,更得可靠,还得跟他和秦峥都没瓜葛,被唐嘉轩调查社会关系时才不会露馅,秦杉推荐了老友杨诚。
杨诚做饮食生意起家,交游广阔,虽然和秦杉是老友,但走动不算特别密切。当年,他为杨诚充当私人顾问出于人情,不是受聘于杨诚,只在秦杉家多次商谈,没签过任何协议,经得起唐家查底。
最妙的是,杨诚一贯致力于慈善事业,一并买走那三处西班牙产业的说辞也能以假乱真:“当地难民太多了,如果能为他们多提供一些安置场所,可能就不会频繁暴动吧。”
安置难民本是当地政府的职责,他问:“所以那三处该怎么处置?”
秦峥打算先放着,不予理会。国际形势风云变幻,难民问题不会是永久的,但土地是永久的,他买下那三处是想丢给秦杉玩。
等到秦越和秦乐儿都上大学了,谈恋爱了,秦杉就会去绿岛长居,伴着乐有薇终老。那三处建筑离绿岛不算太远,都交给秦杉发挥,或修葺,或改建成任意建筑。秦峥说:“省得他在绿岛没事干,又折一地的纸飞机。”
到那时,难民问题可能不再是问题。他松快了些:“哥做起事来很投入。”
除了让秦杉做点事,秦峥买下它们还有个目的,问他还记不记得《拿烟斗的男孩》,他笑起来:“你还没死心呢?”
秦峥说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哪天货主出让这件稀世之作,他就地把那三处产业都抵押了,能以最快的速度筹钱。他含笑,抬手捧住秦峥的脸亲:“我就知道我男人做事兵不血刃,绝不让自己吃亏。”
有生之年,不知能否等到《拿烟斗的男孩》回到拍卖场上,但说过的话,彼此都记得。
入睡前,两人依偎着说些小闲事。他忽然想到第一夜,发生得很突然,遵医嘱,本该再忍忍,但那天彼此抚慰后,都想要更多,他说:“我们轻点。”
秦峥箭在弦上,他也难忍,蓦然恢复神志,紧张道:“等一下,我得买些东西,不然你会痛。”
秦峥让他别买,披起睡袍出卧室。没等他在网上下完单,秦峥就拿着几样东西进来,一边走,还一边看生产日期,看来买了有段时间了,他惊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秦峥得意地压上他,但马上就投降了,脸上现出罕见的赧色:“我看过视频,不对的话,你教我。”
他拧开瓶盖。那晚后来,秦峥为他抹药膏,检讨自己太粗暴,他伏在沙发上,心坎很甜:“准备得还真齐全,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幻想我?”
秦峥冷哼:“不止是晚上,这几年只要你在我眼前晃,我就想。”
他家不仅是院子大,室内也宽敞,秦峥暗暗买齐了药物,藏着没让他发现,但统统闲置到一次次过期,再气急败坏地丢弃。连买回飞晨资本,也不是出于下聘的目的。
秦峥竟也会患得患失,可自己也是这样爱着秦峥的。这样想,他就这样说了:“阿峥,我好爱你。我发现我喜欢你那天,就眼睛一闭心一横,都跟你说了就好了,就能让你少受几年罪了。”
秦峥的唇舌立刻就压了下来,恨不得要将他吞吃下肚。他一夜好眠,醒来带秦峥去吃早茶。
除了西饼和少数传统点心,他小时候不被允许吃市井食物,16岁留学之前,从家里搬出来,才吃了许多。他带着秦峥穿街走巷,秦峥看到什么都跃跃欲试,菠萝蜜冰也要,红豆钵子糕也要,他换了一把零钞,这个也买,那个也买。
秦峥当然不是第一次来香港,但往常只为公干,从机场到酒店,再从酒店到机场,不在街市逗留。小店伙计递来一包鸡蛋仔,秦峥捧在手上,又烫又香,连声说好吃好吃,路过熟食档口,又站着不走了,掏出手机猛拍,让秦杉发给一双儿女看:“皮皮虾!筷子长!这么胖!”
在云州时,他和秦峥吃过很多家港式小吃,但这是少年时的他走过的街,是少年时的他吃过的食物,秦峥就觉得格外美味了。他陪秦峥有滋有味地吃,忽而难过起来,一只椒盐皮皮虾都能让秦峥吃得心满意足,可是秦峥说:“我俩之间,始终是我爱你更多些。”
怎样才能让秦峥感到他爱得不比他少呢,怎样才能让秦峥感到被他爱得很好很优秀呢?他想不出能为秦峥做点什么,非常伤感。
秦峥习惯了他的善感,问他怎么了,他就说了。秦峥哑然,捏扁了饮料瓶子,扔进垃圾桶:“你爱我爱得哪里少了。你都为我六亲不认了,对别人能做到吗?”
“别人”仍是特指叶之南。为了唐莎,他逼迫叶之南说服乐有薇撤诉,但秦峥想怎么杀唐家就怎么杀唐家,他负责按手按脚当帮凶。可是事关叶之南,他选择闭嘴。
秦峥搂一把他的肩,说:“你不光爱我,还爱屋及乌。你那么怕见我家老头,不就是怕把他气坏了,我会后悔吗?我可不一样,我在你爹地面前横着走。”
他说是很怕把秦望气出毛病,但更怕的是话赶话吵起来,秦峥负气卸任灵海集团总裁一职。这种话,秦峥绝对说得出来,可如此一来,事情就搞到无法回寰的地步了,秦峥那么骄傲,肯定不愿意反悔。
大学三年级下学期,秦峥就进入灵海集团实习了,多年心血全在集团上。接任秦望执掌集团后,利润翻了几番,规模和影响力也有了涨幅,如果秦峥为了他撂狠话丢弃了集团,他想死的心都有。
他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秦峥深深地看着他,拉起他的手:“回酒店。”
按他的计划,午餐后驱车去大屿山,待上一夜再回云州。那里是他十几岁时玩帆船的地方,有山有海有大佛。能和秦峥相爱,是被神佛护佑了,他想去拜谢。可惜秦峥没定力,一听到他诉衷情就受不了,永远会通过全然的身心交付来表达爱意。
秦峥总带给他暴风骤雨的体验,虽然能欣赏他有时搞的浪漫氛围,但更喜欢背景极度寂静,便于听他崩溃的哭喊。
今天却不同,秦峥主动开了音乐,他在自己断断续续的哀叫声里,听到他最钟爱的歌手唱着最缠绵的歌:“将你,连同人间浸没,我爱你,也是那么多。”
秦峥在告诉他,我们爱得一样多。他望向窗外那片蔚蓝的海,此地是他的故乡,但秦峥是他的人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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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他和秦峥没能去成大屿山,在酒店腻到第二天中午,一起飞回云州,杨诚急于把飞晨资本交还给他。
他在众多文书上签名,再一次收到叶之南的问询:“回来了吗?”
他和秦峥带上礼物去叶家。本以为是蜜月归来的接风宴,但席间坐的是叶之南最要好的数位老友,且是他也很熟稔的,他忽然就明白了,秦杉搞的喜宴为何没有邀请孩子们的舅舅。
秦杉代表的是秦峥的家人,而叶之南是代表他唐烨辰的家人,另行安排喜宴,款待一双新人。
他和秦峥的事,叶之南亦是明眼人。他受伤当天,护工和助理等秦峥一奔入门中,就一起出去了,还带上了门,必然是叶之南叮嘱过不可打扰,他早就看出来了吧。
喜宴后,他收到叶之南赠与他的新婚贺礼,更是坚信这一点。他怀疑自己和秦峥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傻瓜,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二人当局者迷,难怪是天生一对。
叶之南送的是八大山人禽鸟图,真迹。画面是他欣赏伪作时看熟的,墨汁寥寥数笔,勾勒出老树枯枝,一只苍鹰停在枝桠上,树边是光秃秃的山石,上面站着一只白鹅,整个画境堪称荒凉。
十几年前,他在夏至主槌的拍卖会上拍得八大山人禽鸟图,但被鉴定是伪作。每次他在收藏室赏玩藏品时,都会看上它很久。能骗过绝大多数鉴定大家的作品,纵然是伪作,仍是绝顶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