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有烟灰缸跟我说禁烟?”方念池瞠目结舌,几小时前的事仍历历在目,这人的脸皮简直比他家承重墙都厚。
“现在没了。”
方念池低头在茶几下面看了眼,还真没有,动作真够快的。
周桐安坐在餐桌前,催他:“快来吃饭。”
算了,烟哪都能买,方念池不与他计较,甩了甩半干的头发,朝餐桌走过去。
他自己不下厨,对周桐安的手艺也不抱什么希望,要求不高,能吃就行,不过这碗红油素面的卖相倒是像模像样的。
他刚要伸手去端,周桐安把另一碗给他推了过来。
“这个是你的。”
方念池盯着眼前的清汤面条,先是震惊,又是愤怒,最后沉默了。
做0到底有什么好,这也太他妈的惨了。
他不情愿地从桌上捡起筷子,挑起面条尝了一口,味道还行,只可惜没有辣椒,缺少灵魂。
他瞥了眼周桐安碗里的红油,有点眼馋:“你不是不吃辣吗?”
“吃着吃着就能吃了。”周桐安吃饭不爱说话,回答得简洁。
“都跟你说了,不吃辣椒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方念池边说,边伸长胳膊去夹他碗里的面条,被周桐安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挡住。
周桐安抬眼看他:“不是说不想吃面条?”
方念池试图与他友好协商:“我就吃一口,这清汤寡水的,真的吃不下。”
周桐安犹豫片刻,把碗朝他的方向推过去。
方念池心满意足地挑了一大筷子。
熟悉的味道刺激到他的味蕾,他愣了愣,看看面,又看看周桐安。
“好吃吗?”周桐安问。
“好吃。”方念池坦诚回答,又夹了一筷子。
自从小区门口那家小面馆拆掉之后,他好久没吃到过这个味道了。
“好吃就对了。”周桐安不等他夹第三筷子,把碗挪回自己面前,“这面我做了七年了。”
第60章
方念池吞咽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埋下头,安静地吃起了清汤面。
周桐安用左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渐渐泛红的鼻尖:“怎么,辣哭了?”
方念池闷声闷气地说:“嗯,我还是吃清汤吧。”
周桐安笑着摇摇头,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
方念池接过,擤了把鼻子,佯装不经意地朝对面瞄了眼。
周桐安夹面条的动作有些迟缓,方念池这才幡然醒悟:“我都给忘了,你手没事吧?”
周桐安咽掉嘴里的食物,夹面的动作倒没停:“有事,所以今天你洗碗。”
方念池怀疑周桐安长了一双薛定谔的手,不问他的时候,永远不知道是疼还是不疼。
“你再看,不仅得洗碗,还得喂我吃。”周桐安又说。
方念池连忙重新端起碗。
周桐安下午已经吃过一顿,这时候还不饿,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方总,您睡了我的人,又吃了我的饭,总该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吧?”
方念池答非所问:“你这清汤面也还凑合,怎么做的?”
周桐安不理他这茬,靠上椅背,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连我的电话都存了,还不加我微信?”
方念池一口面刚要塞进嘴里,闻言停下手,反问道:“谁存你的电话了?”
周桐安扬了扬眉,点头表示赞赏:“那你的记忆力也挺好。”
方念池噎住,怒吃一筷子面条。
“只许你不加我微信,不许我不加你?”方念池嘴里嚼着东西,漫不经心地说,“你玩儿双标。”
周桐安没想到他翻出的竟是这本老黄历,当场傻了眼。
“看我干嘛?”方念池用下巴点了点他面前的那碗小面,“都吃了,浪费可耻。”
周桐安琢磨过劲儿来,只觉得啼笑皆非,重新从桌上拿起筷子。
方念池把碗里最后一口面条吃完,满足地用纸巾擦了擦嘴:“不好意思,我确实是天蝎座的。”
*
周桐安的人体工学椅坐感很舒适,方念池瘫在上面摆弄着手机,查看了一遍遗漏的工作消息,又回复了几条跨年祝福,最后在公司大群发了会儿红包。
周桐安冲完澡后在工作室里找到人,问他:“困吗?”
方念池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但也谈不上困,便摇了摇头:“不困。”
“出来吧,别在里面窝着。”周桐安直接把工作室灯关了。
方念池站起身,跟着他往客厅走:“干嘛?”
周桐安把客厅灯一起关掉,往沙发上一坐,在电视遥控器上按了几下,又拍拍身边的位置:“陪我看会儿电影。”
方念池挨着他坐下,看了眼电视屏幕,放的是《记忆碎片》,挺老的片子:“怎么想起看这部?”
“不想看?”周桐安举着遥控器,拿不准要不要暂停,“你不是说喜欢看悬疑电影?”
方念池确实喜欢,但他俩当年哪有坐一起看电影的条件,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是没跟我说过。”周桐安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丢,转脸去看电视,“看吧。”
第61章
方念池不知所谓,正想追问,放在手边的手机嗡嗡振动。
他低头看了眼来电人,拿起接通,说:“喂。”
“在哪儿呢?”
方念池瞟了眼专注看电影的周桐安,含糊地答:“在外面。”
“我还说叫你出去喝酒。”张耀清说,“你有局就算了。”
方念池确实欠他一顿酒,上次说好陪他喝,结果各种原因夹杂在一起,那场酒局结束地实在草率,下一次再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方念池有点纠结:“要么……”
张耀清听对面话说一半噤了声,问:“你说什么?”
方念池用力按住那只突然探进自己睡裤的手,听到身边人闷哼一声,才反应过来他按的是周桐安的右手。
这人真是杀敌八个自损一千。
他掐着手腕把那手拽出去,横眉看向旁边,周桐安竟然还在装模作样地看电影。
张耀清沉默了几秒,说了句“你忙吧”,把电话挂了。
方念池把手机扔掉:“你这人怎么不分场合地发情?”
周桐安这才转过头看他,悠悠地问:“这是我家,我的沙发,你还穿着我的睡衣,这场合有什么问题?”
这话很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
方念池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捡起手机给张耀清发了条微信,问他哪天走。
张耀清说后天。
方念池回他:那就明天吧,明天陪你喝顿好的。
张耀清说行。
过会儿又发来一条:想带人就带,反正我不请客。
方念池直接按灭了手机。
他抬头迎上周桐安审视的目光,这人的视线简直要把他的脸戳穿,只好说了句:“张耀清的电话,喊我出去喝酒。”
周桐安“哦”了一声,把头转了回去。
他们上次一起喝酒的时候正好是赵颖的忌日,张耀清心情低落,没给什么好脸色。方念池不想引起误会,觉得有必要做个解释,便提了个话茬:“赵颖你还记得吧?张耀清的女朋友。”
周桐安看他一眼,“嗯”了声。
“她不在了,癌症。”方念池低声说。
周桐安沉默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哑:“我知道。上次他给我送饭的时候,我们聊了一会儿。”
方念池有些意外,他知道张耀清一直看不惯周桐安,没想到两人竟然会聊这么私密的事。
周桐安闭上眼,缓缓呼出几口气,半转过身,伸手轻轻抱住了方念池。
耳边传来的呼吸有些沉,但很克制,方念池抬手顺了顺他的背,轻声问:“怎么了?”他这弱小又无助的模样让方念池无奈又想笑,准是张耀清说了点难听的,便出声安慰道,“是不是张耀清跟你说了什么?你别听他添油加醋。”
“方念池。”周桐安突然压紧手臂,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间,颤声说,“那天那场车祸,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方念池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答谢宴结束那天的连环事故,无语道:“你当我还是七年前的车技啊?”
周桐安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呼吸变得急促,声音更加沙哑:“我送走了我爸,又送走了我妈,我没法再送走你,我受不了。”他把怀抱勒得很紧,“我从来没有那么崩溃过。”
方念池收敛起表情,胸口发闷,但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像安慰小时候的谢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
“直到我知道……”周桐安咬紧下唇,后半句话,他说不出口。
直到他知道,在那个平平无奇的毕业旅行的山顶,他差一点真正失去方念池。
“方念池。”周桐安整个胸腔都在颤抖,方念池的肩上一片湿润,“我不该打那个电话,我当时鬼迷心窍,我当时疯了,我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他曾对方念池说,后悔没敢拉着他一起去死。
但这七年里他从没想过,方念池真的遂了他的意,让自己死在了那轮缓缓升起的红日里。
“我把当年的失败归结于我一无所有,我想等我有能力对一切负责再回来。”周桐安的吐字在哽咽中变得艰难,“我要是早知道,我不会现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