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绵说完觉得有些太麻烦人了,连忙加了句,“房租的钱我会去打工,不会让陈律师自己掏钱的。”
陈建嘴角勾起一个不易被发现的笑,丝毫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先前骆老爷在丰府里给少爷买了套房子,少爷嫌那边没人气一直都没有住过,这下正好能给楚少爷安排进去。”
听说是骆岷沛的房子,楚绵思索了片刻,最后才答应下来。
第二日他学堂放学后,陈建就帮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去了骆岷沛的小别院里,还跟楚绵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他,秋嫂也被带到了别院里,骆宅算是彻底空了没人再住。
楚绵这几天瘦得厉害,晚上整夜整夜的失眠,偶尔睡着一会都会梦见骆岷沛在大雨里离开的场景,梦里的雨下的比现实里的还要打,雨滴打在他身上几乎是要刮破皮肉的力度。
他看见骆岷沛转身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坐进了车厢里,他怎么叫怎么喊骆岷沛都不愿意停下来。
楚绵又一次从梦里惊醒,房间的窗户没有关严,窗帘被夜里的风吹得飞舞。楚绵光着脚走到窗台,最后一点睡意都被消磨掉了,索性一把推开窗户望着窗外的夜色发起呆来。
小别院的房间外没有骆宅那么大的窗台,甚至连探身出去就有些困难,楚绵被困囿在这一小方天地,夜风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数十倍,呼啸着从他耳边吹过。
楚绵想起他跟骆岷沛在窗台上做过的梦,他告诉骆岷沛他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然后毕业后当一名医生。骆岷沛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告诉他说他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还说等他毕业就跟他结婚。
那些不久前才发生过的事情让楚绵觉得荒诞可笑,倒真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现在他从梦里醒了过来,那些说过的话也随着风消散在夜色里。
打破夜里最后一丝寂静的是院子外传来的吵闹声。
这处住着的都是些老居民,晚上八点左右家家户户都熄了灯,这还是楚绵第一次在夜里听见这么喧哗的声音。
他很快就发现这声音是冲着他的院子来的,因为有人狠狠地踹了一脚院门,发出沉闷的声音。
“外面这是有人喝醉了?”
秋嫂也被吵醒了,和着大衣从房间里走出来,同楚绵一起往外走去。
站在院门外的是骆家的几位长辈,骆向林骆向英都在,正在吩咐手底下的小厮砸门。
“骆夫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楚绵站在骆向英面前的那一刻,竟然觉得自己出奇的镇定,上次见面时带给他的压迫感在骆岷沛走后一起消失不见,他甚至微微低着头,用冷静得淡漠的眼神看着骆向英。
“我想,楚少爷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骆向英挥了挥手,身后的人在某个不明物体上踹了一脚,楚绵借着黯淡的月光看清楚了倒在地上的人。
是陈建,被打得鼻青眼肿满脸是血。
“你们这是干什么?”楚绵被他脸上的血刺激到了,声音也尖利起来,“你们还想怎么样?”
骆向英冷哼一声,“在骆家找不到你的人影,就只有好好问一问这位陈律师了。”
陈建抱歉地看了楚绵一眼,因为脸颊高高鼓起,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对不起,楚少爷。”
楚绵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发抖,他像是看杀父仇人一般看着面前这几个满脸高贵不可一世的人,有些歇斯底里地喊着,“你们到底还想要什么!骆岷沛出国了,我也从骆家搬出来了,我以后都不会再碍着你们任何事情了,你们还要干什么啊!”
“搬出骆家就没事了?”骆向英缓慢地走到楚绵面前,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踹在楚绵的膝盖上,逼得他险些跪下去,“楚绵,你还不知道吗?你已经被骆岷沛卖给我了。”
楚绵听不懂她的这句话,眉眼间压着火气,拧着眉凶狠地瞪着她。
“你以为骆岷沛在得罪了骆家长辈之后还能这么轻松地离开胡城?他早就将你当做弃子丢给我了。”
骆向英将那份签着骆岷沛名字的契约书丢到楚绵的面前,“而现在楚绵,我会把你送到锦玉楼去,让你好好学一学怎么对待长辈,怎么为人处世。”
楚绵从地上捡起那张薄纸,今晚的月光黯淡,他眼前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可是页脚处的字体却清清楚楚地摆在面前,像是被带火的烙铁烙印在了他的身体深处。
他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眼里最后一点光彩也没有了。
骆岷沛带走了他的光,现在也浇灭了他的梦。
第48章 四百八十八天
楚绵是被扭送去的锦玉楼。
秋嫂被关在别院的柴房里,听见外面楚绵的尖叫和哀求,心疼地拍打着柴房的门。
“我不去!”楚绵的手臂被人抓在手心里,指甲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又长又细的痕迹,“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不能被送去锦玉楼。”
可来抓他的人都是拿了钱办事的生面孔,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更加没有可怜他。
楚绵一脚踹上了抓着他手的那人的大腿,那人火气立马冒了出来,一巴掌将楚绵打得脸都偏了过去,耳朵嗡嗡作响,不一会儿那半边脸就红肿了起来。
“还去学堂呢,”那人啐了一声,脚尖在地上狠狠碾过,“你不如去锦玉楼学学怎么伺候男人,以后哥们儿几个去肯定点你。”
一旁几个兄弟都笑了起来,阴冷恶心的目光黏在楚绵身上,像摆脱不掉的梦魇。
楚绵被那巴掌打得几乎晕厥,他像个失去了生命的娃娃一样被男人拦腰抱起来搭在肩膀上,骨头咯得他一阵阵反胃,但是他不能晕过去。
他听过不少被送到锦玉楼里最后被玩死的故事,他必须清醒地抵达锦玉楼,提防那里的人对他做任何不好的事情。
他身上还藏着一个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他必须紧紧地捂好。
锦玉楼的后门正对着菜市场,鱼虾的腥味和冬日里空气里漂浮着的干冷混合在一起,楚绵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倒着的,他看见菜市场正门口的那位奶奶,嘴巴一张一张将手里最后一口馒头咽了进去。
“人带来了。”
楚绵不是第一个被卖到锦玉楼里来的,妈妈扭着水蛇腰走到他面前,用手里的折扇挑起他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秒,眼睛里满意的神色挡都挡不住。
“真不错,是个好苗子,”妈妈从桌子上拿起几张纸币塞进了那几个兄弟的手里,“辛苦你们了,回头去楼下让姑娘们陪你们喝一杯。”
那几个人喜笑颜开地接了钱下楼,房间里面只留下了妈妈跟楚绵两个人。
把楚绵卖来的人没解释他的身份,妈妈也不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前不久来过好几次的骆少爷的心肝宝贝,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抽着面前比她脸还要大上好几倍的水烟。
烟雾从她鼻腔嘴巴里泄出来,她看着楚绵那副不屈服的神情,莫名地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来锦玉楼时的场景。
她家里穷,父母一连生了三个弟弟,吃不饱穿不暖,她没有学上就外出打工,被人哄骗着来了这锦玉楼,一呆就是二十多年。
“叫什么名字?”
王招娣翘起二郎腿,她保养得好,脸上皱纹很少看不出已经三十多岁了。大冬天里还穿着旗袍,肩上披着毛茸茸的裘衣,一动作就能够看见胸前的波澜和从高开叉的裙摆处露出来的白皙大腿。
楚绵咬着下唇不回答,他看着摆在桌子上的桃子,因为在空气里放了太久,外面的表皮已经开始发皱了,他在这种环境下很不自在,开口时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我……我能不能继续上学?”
王招娣一听就笑了出来,她的牙齿因为抽烟而有些发黄,在大红色嘴唇的衬托下就更加明显了。楚绵因为没有力气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像条被人遗弃的哈巴狗。
“小弟弟呀,我们这里是青楼,是服侍男人的地方。”王招娣在这声色场所浸淫了二十年,说话都是口无遮拦的,“你被人卖来这里就是要工作给我赚钱的。”
王招娣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跟他平视,“你要是干得好,男人们就会喜欢你些。他们喜欢你就会经常来找你,那你就能够分得更多的分红,那些钱才是你能够拿的。”
她的手指捏上楚绵的下巴,端详着他被打得高高肿起的半张脸,“你要是干得不好没人要?可是连饭都要吃不起的。”
她甩甩手从地上站起来,裘衣顺着她的动作往下溜了一大段,露出裸露在空气里的纤细的上臂。
“骆家那几个老爷跟我叮嘱过,要让你活着,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不给你饭吃。但是来了锦玉楼,就要听我王妈妈的话。你要是敢逃跑,敢给我做幺蛾子,抓到了我就会把你往死里打。”
楚绵呛咳出声,脸上带着苍白的笑。“我能跑到哪里去?”
“你心里清楚就好,”王招娣将手上的折扇放在桌子上,捏起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下午就让你那些姐妹们带着你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等你脸上的伤养好了,就开始给妈妈我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