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回想方才周承际与周宏伟的谈话内容,虽然没有用任何一个肯定的形容词,但话里话外都在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不是周家的孩子。
周临的双眼显露出了一丝迷茫。
如果他真的是被抱错了……那他又抢占了谁的人生?
第四十六章 他找到那个真少爷了
楼下,三个人一时陷入了死寂里。
只有时钟的指针感受不到这尴尬压抑的氛围,“滴滴答答”不知疲倦地走着,彰示自己的存在感。
文松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开口道:“周临不是我的亲儿子。”
是一种肯定的语气。
从小到大,有很多人说过周临长得既不像她也不像周宏伟,然而她都当耳旁风吹过去了,就算是那么多不同点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也依旧自我洗脑,说服自己周临就是她的亲儿子。
现在看来,假的真不了,周临到底是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就说,她怎么可能生出来一个空有美貌却头脑空空的废物。
周宏伟想反驳她,然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来。
周临与周家的所有人都没有血缘关系,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实。
虽然,近二十年的养育让他早已把周临当作了亲生儿子对待,现在即便是告诉他周临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周宏伟也一时难以改变自己对他的父爱。
但……
眼睛合上复又睁开,最终,周宏伟沉声道:“如果真的是抱错了,那就先找到被抱错的孩子,至于临儿……只要他还待在周家一天,他就一日是我的孩子。”
周宏伟这是在表明他的态度。
文松月嘴唇动了动,胸口起伏了两下,但还是忍下了到嘴边的话。
周承际闻言挑了挑眉,周宏伟的态度有些出于他的意料,他立即开口:“那是自然,小临毕竟是我相处了十几年的堂弟。”
“比起虚无缥缈的血缘关系……我更看重真实存在过的相处。”
文松月听了他们两个人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尖酸地道:“我亲儿子还没找到,你们就开始护着周临。等找到后周临要是不喜欢他,你们是不是就不让他回来了啊?”
周宏伟皱眉:“临儿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吗?”
文松月冷哼一声:“我只知道我当年肚皮里就出来一个孩子。”
周宏伟被她怼得一噎,脸憋红了一瞬:“你养了他快二十年,难道就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那我亲儿子身上有你一半的血,他流落在外十八年,你怎么就不知道对他多点怜惜呢?”
“我又何时说过我不喜欢那个孩子了?难道周家还养不起两个孩子吗!”
周承际扶了一下眼镜,心想剧情终于如他预想般的进行下去了。
他的目的就是让周家乱起来,周家不乱的话……他又怎么会有可乘之机呢?
周承际轻咳一声,开口转移话题:“查另一个孩子是谁这件事,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如果当年的入院记录还在,那不出一天,结果便能出来。
若是没有了……那可就难了。
“我刚好有这个社区医院当年的院长的联系方式。”周承际道:“如果伯伯信任我的话,我可以联系一下院长找找当年的住院登记资料。”
原本周宏伟是打算亲自派人去查的,然而刚刚和文松月吵了一下,他现下脑子嗡嗡,听见周承际这样说便也没多加思考,就把这个活扔给了对方去做。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办事能力。”周宏伟说着,眉宇间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疲倦。
周承际浅浅地勾了一下唇角:“您放心就好。”
周承际接下了这个任务,却没有立刻离开周家去办事,而是抬脚上了楼。
文松月没去看他,周宏伟倒是瞧了一眼,但也没跟上去。
周承际想必是去安慰周临了吧,他想。
刚刚那个情况……周临的内心的难受,不会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少。
房门被敲响,靠坐在门后的周临一个激灵,他抽了抽鼻子,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站起来开门。
门后站着的是他的堂哥周承际。
“小临。”周承际很温和地对他道。
周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移开了目光。
他不知道,他现在该怎么面对他的亲人。
见他这副模样,周承际嘴角的笑容敛了一下,然后上前几步,把周临逼得彻底进了房间内,然后他反手合上了房门。
周临怯怯地抬眸:“堂哥……不,我好像不能叫你堂哥了。”
周临的眼中又渗出泪来,他抽了一下,带着哭腔地问他:“我真的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吗?”
“这个么,自然还需要去查一下。”
周承际把方才在楼下他与周宏伟的对话给周临讲了,然后伸出手握住周临的手。
周临的手下意识地回缩了一下,却被周承际紧紧握住。
“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你都是我……重要的人。”
金丝眼镜的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一丝刺目的灯光,周临被晃到,快速地眨了两下眼。
“你永远可以依靠我,信赖我。”
周承际嗓音低柔,带着一丝诱导:
“就算周家不愿意要你……哥哥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归处。”
周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句话——周家不愿意要他。
原来,他父母已经不想要他了吗?
说完后,周承际重新站着身体,对周临露出了一个微笑:“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带着结果回来见你。”
当然,那个结果必然不会是周临所期望的那样。
说完后,周承际便离开了周临的卧房,周临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落下,周临眼眶红红,心想,他还会……有希望吗?
周承际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不过第二天,他便说自己找到了那个被抱错的孩子。
从出结果到说真少爷被找到之间的一整天内,周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粒米未进滴水不入。
也不让任何人进来。
周宏伟担心得上去敲过几回门,但周临却始终不开,无奈之下他只得离开。
不过从门内偶尔传出的动静,能听出来目前周临的身体状况还好,周宏伟就也没强硬地找人拆了门。
门内,是一片漆黑,窗帘紧紧地拉着,也没有开灯。
只有床铺上亮着一点微光。
周临缩在床头,裹着被子捧着手机。
手机的屏幕上,有几十个打给何寒的未接来电。
周临的双眼里透露出一丝迷茫。
连何寒也……不要他了吗?
·
另一边,何寒厉声质问着钱芹秀。
钱芹秀目光闪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见何寒还要逼问,她立刻色厉内荏了起来:“我是你妈!哪有儿子这么对母亲说话的!”
何寒冷不丁道:“你真的是我母亲吗?”
这是从小到大,一直盘踞在他心头的一个疑惑,无论是他与钱芹秀的半点不相像还是钱芹秀对他时好时坏变化极大的态度,都时常令他迷茫与不解。
一个母亲,为什么会总会一种愧疚混杂着恨意的眼神看着她的儿子?
绝大多数时候,何寒从钱芹秀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母爱。
话甫一说出口,他就想收回,毕竟这种话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太伤人了,但,他却看到了钱芹秀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神色。
心虚……她在心虚什么?为什么她会心虚?
何寒的心底凉了凉。
“我……”钱芹秀张了张嘴:“你这么说话,有证据吗?”
何寒自然没证据,但这不妨碍他说有,然后来诈钱芹秀。
“在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你真当我从未有过疑惑吗?”何寒声音冷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事情存在过,谁也无法抹消掉痕迹。”
他这话说得含糊,却正好戳中了钱芹秀最怕的那个点。
“怎么会,怎么会呢?”她喃喃道:“我连那个死鬼都没有告诉,全天下只会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何寒呼吸屏了一瞬,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诱导道:“你确定,真的没有人看到吗?”
“不会啊……”钱芹秀喃喃道:“那时候护士明明都出去了,婴儿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两个都是男孩,同时出生,一样的体重,就算是亲妈来了也不会认出来啊……”
钱芹秀前言不搭后语地胡乱说着什么,何寒却从她支离破碎的语句中渐渐拼凑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好像是被抱错的孩子,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是钱芹秀。
她是故意的。
“为什么?”何寒嗓音干涩。
张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哑得差点发不出声来。
“为什么?”钱芹秀反问他:“我以为理由很明显。”
她和她那个死鬼丈夫,都是无业游民,是社会最底层苟延残喘活着的耗材。
后来,她怀了一个孩子。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会穿着亲戚给的旧衣服,吃着廉价奶粉,在浮躁的氛围里被影响,厌恶读书然后只拿了一个中专的学历,随便找个体力工作,挣着一天百元左右的工资,再重走他们当年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