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河畔 (12345677)

　　二、一。结束，他转身走进电梯。
　　而安也在一门相隔的地方站了好一会，心情有些复杂，有些微妙的愧疚。他搓了把脸，打起精神来给路岩回了一句“谢谢老板，老板发财”，然后出门看。这段路像是走在水里，动作无法跟上意识的快。
　　门外，地上方方正正的一个蓝色保温袋。这个袋子他熟悉，以前住院的时候闹脾气，路岩就会这么给他带些吃的。
　　像养孩子似的……
　　安也拎进来放桌面上拆开，里面用一次性的饭盒装着蒜蓉炒青菜，姜葱炒鸡，的确是平日里吃的东西。但要说这只是顺便，安也再小个二十年恐怕都不会相信。路岩甚至连安也不想洗碗这一点都想到了。
　　一点都不环保。
　　他一边玩手机一边吃，再一次和路岩发了一句谢谢，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虽有着要继续做朋友的心，可是实践起来时刻担心着这句话会不会引起误会，那句话会不会伤害到人，发觉这绝非易事。
　　他想，陈星作为实验体被藏在基地时，程无风也会给他送饭送零食、送魔方送遥控赛车，那时陈星还不知道自己遭受这一切都是拜程无风所赐，他是什么心情呢？也会像安也现在这样不知所措吗？
　　这天竹石又发了一条微博，音频叫《思念》，起初是一点唰唰的声音，然后是水声，不是溪水，像是水龙头的声音。路岩家装了净水器，净水器连接的那个水龙头拧开时，水冲过管道细细地流出来就是这样的声音。然后是切东西的响声，挺脆的，像在切姜。安也自己也正在切着，觉得很像，只是相比起来自己的动作要慢一些。再然后又是水声，在洗什么东西？安也这时突然反应过来，最开始那点细微的，奇怪的声音，应该是削皮的声音。
　　姜葱炒鸡吗？
　　思念。
　　你在听吗？
　　在……啊。
　　安也起初以为这只是偶尔一次，尴尬也好，慌乱也好，过去了就行了。谁知第二天中午路岩又来了。甚至是，安也收到信息马上跑出门外，也没有看见路岩的人。这天的袋子是灰色的，里面是蒸鱼和番茄炒蛋，蒸鱼的酱油很香，晚上的新音频里，安也听见了热油浇在鱼上的滋啦滋啦的声音。
　　安也直播时无意中提起，网友们说这是“爱心便当”，居然还有说是“爱妻便当”的！
　　第三天不仅没有停下，安也甚至还多了一块巧克力蛋糕。
　　还有更离奇的，路岩一般十二点发信息给他，他发现自己从十一点半开始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宁。今天的袋子又是蓝色的，装着安也喜欢的蒜蓉粉丝蒸扇贝，粉丝比较淡口，但很香，可以直接当饭吃，还有炒的杂菇。蛋糕是另外装的，还是四寸一个小小的，安也暂时把它放进冰箱了。
　　安也犹犹豫豫地和路岩说：“你……别这样了。”
　　“蛋糕有让你开心一点吗？”路岩问。
　　安也在谎言和真话间迟疑着：“很好吃。”
　　路岩很温和地说：“那我会再接再厉的。”
　　“你把我当作读书时偷偷往你柜子里放巧克力的女同学就可以了，就是因为喜欢你，没有别的原因。希望你吃了巧克力，今天都开开心心的。”
　　第四天，这天安也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心神不宁了，颜色上得乱七八糟，到最后还是全删了回到了线稿的状态。他从前是怎么应对追求者的？路岩其实猜错了，岁月让安也逐渐变得宽容平和了，有时连他自己都会忘记年少时的他从来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那是一种处于巨大压力下一种极其压抑的状态，不说话、不社交、不参加活动、不对他人上心，没有人给他送过巧克力，他也没有应对过追求者。
　　但是昨天的蛋糕很好吃，蛋糕胚微微甜，奶油因为加了巧克力而微微苦，一切恰到好处。一般人会把女同学偷偷送来的巧克力吃掉吗？他倒是吃过林一廊送的巧克力。
　　可是——
　　信息来了，安也干脆回复道：“我们一起吃吧。”已经回到车上的路岩马上跑了回来，跑太急在电梯里气喘吁吁，不过见到安也时已经喘匀了气。
　　安也给他开门：“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啊？”路岩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都会被发现，安也总不会在阳台看着他吧？他的心跳突然像奔跑一样快。
　　安也无奈地给他递纸巾，“擦擦汗。”


第四十六章
　　吃完饭，路岩坐下喝了杯茶，还一不小心喝成了安也的杯子。不过安也这人只在意自己绝不喝他人喝过的水，并不介意别人喝他的。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要求都曾经把林一廊除外。
　　路岩看看空荡荡的阳台，突发奇想：“要去买些花什么的吗？我记得你还挺喜欢的。”
　　大概是路岩太坦荡了，让安也觉得自己矫情得很没有必要。
　　“去呗，一起？”安也问。
　　花市离安也家不远，大概半小时就到，规模不大，但对他们是绰绰有余。安也盘算着要买两盆玫瑰，要一颗放在电脑桌边的仙人掌，要窗台上的吊兰，也许——也可以送路岩一颗仙人掌，养起来不费劲。他记得路岩家一点植物都没有，一整间房子只有自己一个活物，有些寂寞吧。
　　不过路岩已经害死过两棵仙人球了。最早那棵是涝死的，后来安也和他说仙人球不用怎么浇水，一月一次就差不多了，然后这棵就旱死了，整个球瘪了下去。安老师差点就要打学生了，想到这，他就想叹气。而且屋里除了路岩，好像还有蟑螂苍蝇和蚊子……
　　路岩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看路啊。”
　　说走就走的后果就是天气有些太热了，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就这几步路，安也已经觉得自己的后背出了汗粘粘的，不过兴奋劲上，倒也不觉得难受。而且阳光晒着什么都很好闻。
　　“想待会买什么？”安也说，“也给你买一盆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送什么？”路岩问。
　　他们还在沿街的人行道上，再走几步才能拐进花市。花市不是什么整洁漂亮的地方，要是换别人，安也也不会问都不问就往花市带，不过是路岩就无所谓，反正连某海岛上地板密布着不知是大便还是泥一样深色粘稠物的洗手间都一起去过了。当时安也几乎就要放弃了，想着大不了缺德一回，释放在海里，也好过进这样仿佛旧时厕所底下的粪池那样的地方。
　　最后他是被路岩生拉硬拽进去的，路岩当时一直嚷嚷着：“来都来了，体验生活。”安也不能理解一个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人，看到这场景还没尖叫。太离谱了。要是林一廊在，估计瞬间就吐了。安也反抗道：“你敢把我拉进去，我就敢把你按里面地上去。”不过最后也并没有成功。
　　安也突然觉得，好像自从他醒来之后，什么都变了，就连他和路岩之间的相处方式也早就不是从前那样疯疯癫癫的。人生大灾大难给人带来的影响，果然不是他想不要就不要的。
　　他已经变成个无趣的人了。
　　安也说：“是啊，别和我说要大几千的盆景就行，我买不起。”
　　“不会。”路岩有些开玩笑的意思，“我想要玫瑰花。”他等待且好奇着安也会怎样拒绝，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想象安也拒绝的样子都觉得即特别又可爱。
　　而安也听了，则觉得路岩真是个说不通的死脑筋，但“说不通”于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阅历来说反而怪有意思的。他转而笑道：“玫瑰可不好养，你养得活吗？”
　　路岩一愣，马上道：“我努力。”
　　“像养仙人球一样努力？”安也笑问。
　　“又提这个，我当时明明就是按你说的做的，是你这个老师不靠谱。”路岩道，“我保证比养仙人球努力一百倍，一千倍，网上教程我给您倒着背下来。安老师，您看怎么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其实只要安也不多想，本来也没什么。买花而已，何必赋予它这么多的意义。
　　走过了很多家花店，安也才选了一家走进去。看店的年轻人放下手机过来看了一眼，安也和他对一下笑容。对方不带什么情绪地问：“想要买些什么？”
　　安也以前和林一廊来过很多次，他都还记得，不过对方显然已经不记得了。
　　“想买一盆香槟玫瑰还有一盆紫玫瑰。”安也说着转过头问路岩，“你想要哪一种？”
　　路岩说：“红的吧。”
　　他不懂花，但至少知道红玫瑰是送恋人的。
　　“要一支一支的还是这样一盆的？”安也又问。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路岩说：“盆的。”和安也的一样。
　　挑选花了好一会儿功夫，红玫瑰挑的是一盆微微开的花苞，路岩自己挑的，想着这样才能放得更久。安也告诉他那是一种叫“黑魔术”的玫瑰，开花后很大的一朵，红得很深，甚至会有些像黑色，很漂亮。
　　路岩蹲在地上看那盆花：“这名字起得好神秘，像是什么西方魔法。”
　　安也站起身笑笑：“我还挺喜欢的，比纯正的大红玫瑰要喜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