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赖外界维持生存,无法被称为一个可以独立行走的人。
第52章
「I just want you for my own
More than you could ever know
Make my wish come true
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又到了一年一度,商场无限循环这首歌的时节。但我没与去年一样,穿梭于各个派对,而是推着手推车挤在超市人流里,心不在焉地听杨千瑞叽叽喳喳。
杨千瑞扒开我的手,停下脚步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我问你圣诞树顶端的星星是要黄色的还是红色的?”
我两手一摊:“显而易见,没有。”
久而久之,杨千瑞已经不会轻易被我激怒,更懒得和我置气,继续津津有味地挑着装饰物,彩灯、彩球、彩带,甚至还准备扛一棵真树回去。
“杨千瑞,你饶了我吧。公寓里总共就仨人,站一起还没这棵树大,搞这么正式干什么。”
“每个节日都要怀揣着感恩的心认真度过,这样明年才不会留遗憾。”
“你听听你自己这话,像不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杨千瑞瞥了我一眼,“一点仪式感都没有,真不知道你以前都是怎么过的。”
“简单喽,去街上找个人打一炮。”
说完我就被剥夺了每日一根烟的资格。Fuck,为什么我好像沦落成了——一个怕老婆的中年失业丈夫?
“星星,你做决定。”杨千瑞一左一右捏着两个五角星,举到我眼前。
我刚被被没收了兜里的烟,自暴自弃道:“你不如把我放上去吧。”
杨千瑞放下一枚,将另一枚妥帖摆到购物车最中央,“黄的,那就黄的,你头发的颜色。”
我愤怒:“尊重点,色盲,我这是金色。”
选完装饰品,杨千瑞转向服装区,对着那一排圣诞毛衣挑挑拣拣,这超出了我的忍耐范围。
“杨千瑞,这儿是沃尔玛。”
“所以呢?”他拎起一件又红又绿、印着圣诞袜的毛衣往身上比划,照镜子。
“如果你想买衣服,就去商场,起码找个后领上挂着标签的店铺。”
“我穿着不好看吗?”杨千瑞转过身面对着我,信手拈来露出个勾人笑容。
操,怎么不好看,套条麻袋都好看。真是仗着那张脸为所欲为了。
他拿起两件同款不同色的圣诞毛衣,叠好往购物车里放,我警觉道:“我不会穿的,杨千瑞。你要是想让我把这件滑稽廉价的毛衣套身上,除非我死了。”
他无所顾忌地当着众人面亲了我脸颊一口,“乖,别什么死不死的,一件衣服而已。”
真是胆大包天了,真以为我打不过他就会对他的任何话都言听计从吗?
从收银台结完账离开,我们在超市入口偶遇了苏珊,躲都来不及躲。苏珊一脸惊喜地朝杨千瑞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孩。我认得那张脸,好像叫珍妮来着?
“好巧!”苏珊注意到我,惊讶程度又上一个新台阶,“原来你说搬出去住,室友就是之前来过家里的朋友啊,怎么不早说?”
“是吗,我没提过吗?”杨千瑞游刃有余地转移话题,“我刚看见你常用的那个牌子的护肤品在促销,好像没剩几瓶了……”
苏珊匆匆与我们挥手告别,杀入抢购大军。整个过程中,他表妹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我回头仔细张望几眼,确定不见她们的踪迹,才悠悠地对杨千瑞说:“你阿姨知道你所谓的室友,是睡同一张床上的那种室友吗?”
杨千瑞笑眯眯地反击:“你想让她知道吗?我还可以告诉她我们穿同一条裤子,洗同一个澡。”被反将一军。
我怎么连嘴上功夫都快斗不过他了?
平安夜与圣诞节是兼职的黄金时段,两天排满了行程,收到的小费和打赏是平常一周的量。搭地铁往回赶时,往等候区的长椅上偶然一瞥,看见了某个算不上认识的人。
我想视而不见快速走过,然而衣角被一只纤纤玉手有力拽住,她眼含泪光抬头望向我:“你是Randy的室友,对吧?我表哥,我们在超市里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唉——
我在心里不停叹气,怎么什么离家出走的小孩都能被我捡着。
圣诞夜还要和家里闹别扭,被冻得鼻子通红无处可去。我无奈解下围巾,披她身上,领着她回了公寓。
“你怎么这么晚才……”杨千瑞冲向门口的脚步戛然顿住,看见我身后的珍妮,诧异道,“她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我脱了外套,扑棱到了沙发上躺着,“让她自己和你说吧。”
彦良从厨房探出脑袋,大声喊:“马上就开饭——”注意到生人也一愣,“你怎么还拐回来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懒得解释,闭上眼小憩。
我听见珍妮和杨千瑞争执,听见杨千瑞和彦良抱歉,再听见杨千瑞打了个电话给苏珊报平安。一套流程下来,有条不紊。然后坐到了我身边,抓着我的手揉啊揉,将我的手捏在他手里捂热。其实是个很可靠的人,能将所有事情都圆满解决的人。
“开饭啦——!”彦良大喊。
我睁开了眼,杨千瑞收回了手。
珍妮嘟着嘴抱怨要喝酒,翻箱倒柜却什么都没找着,惊叹我们三个大男人竟然滴酒不沾。其中隐情,我们选择隐去不谈。
吃完饭围着电视等零点到来,珍妮抱着爆米花往我身边挤了挤,杨千瑞搂着我往侧边挪了挪。彦良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约翰列侬的《Happy Xmas》,强行给欢乐的节日注入悲伤氛围。
我不甘示弱,去房间把电子琴抬了出来,插上电试奏几下,转头问杨千瑞:“听过吗?”他心领神会,也去拿着他的小提琴出来了。我缓缓按下琴键,他抿准时机拉动琴弦。
我们合奏了一首坂本龙一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珍妮抹着眼泪说:“你们这些学音乐的,都好讨人厌哦。”
三人相视一笑,各自收好乐器,重新挤回一张长沙发上看电视。珍妮总有些不安分的小动作,笑时也是吓到时也是,我不知如何开口。
杨千瑞什么都没发觉,彦良却眼尖逮到,一语道破:“嘿我说妹妹呀,你要是看上你旁边这个金发美人,趁早放弃吧,他可被你哥捷足先登了,你可以考虑考虑我。”
我和杨千瑞都愣住了。紧接着零点的钟声就敲响了,管不了其他的,我和杨千瑞在槲寄生下接了新年第一个吻。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珍妮要想留下过夜只能接受现实,揪着被子愤愤不平:“简直不敢相信!你们竟然让我睡沙发!也不太懂怜香惜玉了!”
“毕竟你得考虑下我们是gay这一点,唯一不gay的……”我指着彦良说,“你倒是可以和他睡一张床。”
彦良耸了耸肩表示可以接受。
珍妮迅速在沙发上躺平,扯被子盖过头顶,一声不吭。
我和杨千瑞同床共枕,忍不住问他:“你妹会告诉你阿姨吗?你阿姨会告诉你妈吗?”
杨千瑞握住了我的手,“如果你不想的话,就都不会。”
“嗯,我不想。”我立刻说。
“好,我可以慢慢等。”杨千瑞深呼吸。
“要是等不到呢?”
“逸杰,不如只说圣诞快乐。”
我笑了笑:“Merry Christmas my cherry,and I love you。”
第53章
手里的纸条折了又打开,重复好几回,我按着号码打了过去。是杨千瑞替我问来的戒酒互助会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头的男声很热络地告诉我这周的集会地点以及时间,我说我只是偶然了解一下,并不一定参加。负责人又鼓励我,第一次来可以只听不做分享,我才勉强答应。
就去听听吧,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看着那一张张颓唐的面孔,死气沉沉地回顾人生的每一步错棋,我并无多少感触。
我想我的冷漠与刻薄是刻在骨子里的,“同情”这种情绪很早就被撇得一干二净。我所剩不多的人性,岌岌吊在两个人身上,唯一还关心我的两个人。
戒酒会负责人转头就将承诺遗忘,撺掇着我起身分享故事。在一堆急需他人悲惨经历慰藉的如狼似虎的目光中,我缓慢站起。
“我叫……Randy,目前是一名……医学系的大学生。”我虚构了一个假身份,这在互助会很常见。
“Hi Randy。”人群齐齐发出声响。
接着,我波澜不惊地叙述,如何泡吧染上酒瘾,影响学业之后戒了一段时间,又因某些诱因,再次打破戒条。而这次的难度,比起上次来直线上升了好几个纬度,整日抓心挠肝。除了“瘾”的部分,其余细节全是编造的。
听众显然大失所望。比起他们来,我过得太舒适了,甚至还有学上,与Loser差着很长一段距离。
分享会结束,负责人忽然喊住了我。我以为他要婉言劝退我,结果他给了我另一个号码,说这是“同性恋矫正中心”的联系方式。
我没撰改故事中Gay吧的部分。一目了然,他是那种将“同性恋”视为中古世纪需要被架到火堆上活活烧死的罪恶的自以为是的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