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荣微微转头,意味不明地看着我,然而方才他主动抱住我的动作就已经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贴到他身边,说:“救援应该过段时间才会来吧,嗯……你应该不会忍心赶我出去吧。”
谢冬荣像是忘了怎么说话,他只是观察着我,像是在研究我的行为习惯,那无疑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神。
我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听说这次你很可怕,有没有发烧啊?”然后又没忍住,用手捧住了他的脸,“你身上好冰,脸上也好冰……”不得不说很诡异,明明他都没什么反应,我却兀自一人陷入到了一种不可自拔的幸福之中。
当然,更过分的事情,我是不敢做了。
“是不是累了?”我问着他,自己却像是获得安心一般闭上了眼睛,“累了就睡吧。”
其实我才是真的累了。
只是在看到谢冬荣之前,不敢让自己的身体懈怠下来,现在终于找到了他,巨大的安全感来临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便是一阵阵困意。
谢冬荣全程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没再发病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回基地的路上了。
我的头靠在车窗上,谢冬荣坐在我身边。
我看向他的时候,他瞥过来,像是用眼神说了一句:“醒了?”
然后我就笑了,我说:“你怎么爬那么高的啊?”
谢冬荣面露嘲讽,只反问:“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我自己?
直到我再次到达那片机甲废墟,向上极目望去,我才意识到,那天那个地方有多高。
有一种——“卧槽,原来我居然差点死了”的感觉。
而事后,对于那天的事情,谢冬荣却绝口不提。
当博士打电话过来询问他发病的缘由时,他也只是含糊地说,不知道。
我看出他其实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说。
而且,从他看我那微妙的眼神中略微猜想,最终得知,或许那是因为我。
或许又是我的回忆,让他想起了什么,并且带给了他巨大的反应。
但是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是,这次,他选择连我也一起隐瞒。
明明以往,他一定会大肆开嘲讽借机跟我吵一次架才对。
很奇怪,也很……令人感到不安。
第五十八章 兔子
回到基地之后,谢冬荣第一时间被叫去做了身体检查,而我被确认没事后,就被早早放走了。
刚出医务室就看见了裘星文,他醒了,虽然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看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挺有精神的样子。
“嗯……”挠了挠脑袋,他走到我跟前,显得比往常要局促,“我听说了,我在病房的时候,你还照顾我来着……”
看着他的表情,我直呼不妙,连忙摆手做推拒状,“喂喂喂,不会因为这个你就要爱上我了吧。”
裘星文被我噎得不轻,“什么啊!”说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啊!我只是对你表达感谢,你想哪儿去了!”
有了这一出,我俩之间的氛围便瞬间轻松起来,裘星文连问我传言是不是真的,还比划出一个非常夸张的手势,问我是不是一下子徒手爬到了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的机甲上。
我听得略微汗颜,不管怎么说,两层楼也太夸张了些。
“话说,你也忒弱了点儿,才训练第一天呢,怎么就倒下了。”
像是勾起了裘星文不好的回忆,他面色苍白地摆手,“我也不知道啊,一到这地方来就浑身不对劲了,估计后面几天也够呛了,现在倒是还好,但恐怕一座到机甲上……”
亏这小子还是机甲战斗专业的,“多好的机会啊,就被你浪费了,我还怪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呢,你能不能给我拍个照……”
正说着,就见满面写着担忧的谢凝白自我身旁匆匆走过,方向是谢冬荣所在的检查室,我和裘星文相视一眼,最终是他开口:“要去……掺和一下吗?”
按照我惯常的心态,怎么说也不能让谢凝白当着我面下手的,但当时,没由来地感到很安心,内心似乎十分笃定谢冬荣不会跟她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于是便状似豁达地揽住裘星文的肩,“不管她,走,去你寝室打游戏。”
游戏期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到了查寝的时候还没收住,一不小心被教官当场抓住了,我倒还好,裘星文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被说什么不认真参与想打游戏就卷铺盖滚之类的话。
“之前还看你有点天赋,努力,是个好苗子,现在觉得自己比不过人家,反正选不上,所以自暴自弃了是吧?”教官声音跟火炮似的,分外炸耳,裘星文缩着脖子听,就差直接将愧疚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寝室门大开着,地方不大,声音能传很远,不一会儿为,前来观望的几个同学便将寝室门口团团围住,教官见人来,训得更欢了,足足骂了有十多分钟,显然是想杀鸡给猴看了。
看裘星文那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的样子,我的内心也不太好受,毕竟玩游戏是我提出来的,某种方面来说,是我害了他。
教官走后,裘星文顶着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静默了良久。
“对不起啊……我……”我话还没说完,裘星文就转身将游戏主机拔掉,用十分重的力道,连同手柄一起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懵了,裘星文垂下眸子,红着眼睛跟我说:“你拿去吧,等回咱寝室之后再还我……”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忍痛割爱。
“不是,你没必要……而且这是因为我才让你……”捧着游戏主机和手柄,我有些不知所措,平日里裘星文很少露出这幅表情,一时之间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没有,是我第一天先邀请你的……”大概是越说越伤心,裘星文眼睛越来越红,估摸着刚刚被教官当众教训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再加上今天只有他一个人被送回来的事……
“教官说得对,作为替补,来的时候我都不觉得我会被选上……就有些得过且过吧,然后看见你那么想去,对机甲那么感兴趣,再看看我,我太挫了……”约摸是说到了伤心处,裘星文嘴巴一瘪,随即落了泪。
裘星文打小是被爸妈宠大的,在外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虽然平日里的一些细节能够看出他有些玻璃心,但大多数时候,我所面对的都是他肆无忌惮放肆傻笑着的时候。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落泪,一时之间不免愣了神,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将裘星文的头按到我的肩膀上,拍着他的背,听他一遍遍说着自暴自弃的话,我开始尝试用平日里安慰老妈的方式尽力安抚他。
平日里爽朗的少年,一但脆弱起来还真是令人招架不住……
他把我肩上的衣料都给哭湿了。
我想,可能哭一哭更有助于压力释放吧。
当我拿着裘星文的游戏主机和手柄站在自己寝室门前的时候,才迟迟意识到事情不太对。
最终裘星文还是执意将游戏机给了我。
不知道看见了谢冬荣会是个什么反应。
进门的时候,谢冬荣全身上下只裹了一件浴袍,他蹲身,正去捡地上的一个东西。
他的肉体总是会给我很大的冲击,当他转头瞥过来的时候,我脸红了个彻底。
然后我就发现他拿在手指间,刚从地上捡起的,是我包里掉出的小零件。
剧烈的心跳,我自己几乎都能够听见了。
谢冬荣先是盯了一眼我手中的游戏套组一眼,后才缓缓踱步走过来。
不知为什么,我很紧张,紧张到无所适从,说是连呼吸都忘了也毫不夸张。
他的阴影全然笼罩住我,目光微转,在我肩上略略一顿,蹙眉,随后嘲讽似地一笑,“还哭了?”
很快认出我肩上的是泪渍。
他说的是裘星文。
“你知道了。”连忙回过神,我越过他,将主机放在室内的桌上。
“做完体检,路过他寝室门口,刚好听见。”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谢冬荣的语气颇为悠然自得,十分轻易地能够看出,对于裘星文的遭遇,他的态度是幸灾乐祸。
“体检结果怎么样?你没事吧?”我问。
略一摆手,谢冬荣显然不想延续这个话题,越过我,坐在床沿,把玩着手中的零件。
“本来还想和你一起玩游戏来着,现在不敢了……”略一讪笑,我盯着他手中的小零件,忽然很想抢过来,感受感受滞留于其上的,来自他的温度。
“教官不会因此教训我。”斜了斜嘴角,谢冬荣将零件抛高又在它落下之时攥入手中,“对我而言那是适当娱乐,对于弱者而言那就是玩物丧志。”
这次,没有任何避讳地,他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于裘星文的鄙视。
裘星文是我的室友兼好友,我不希望他被恶意中伤,就算那个人是我喜欢的人,就算他说的部分是事实……
“这样说不太好吧,裘星文是我朋友……”
再次上抛零件并接住,谢冬荣毫不犹豫打断我:“你是在教训我吗,陶树?”
“说不上是教育,这只是我的直观感受。”我尝试令我自己硬气起来,但因为底气不足,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