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尿症。在睡梦中并不能自己察觉得到尿意;每天醒来,都是一滩狼藉。
这便是林琅咬着牙勒紧裤腰带都要申请单人寝室的原因——除了本身厌恶人群之外,也是不想曝露自己满目疮痍的人生给别人看到。
离开南京前,跪在四五米高的金装大佛前磕头时,林琅内心祈求的只是“放过我吧”。
——给我最庸俗不堪的那种人生吧……好歹普普通通轻轻松松。
小时候,长辈敷衍潦草的解决办法是在林琅身子下面垫一张塑料布,以防渗透,弄脏床铺。
睡在上面便会咯吱作响;如果入夏温度一旦热一点的时候,身体便会发汗,塑料布粘着在皮肤上,异常难受。
可自知添了麻烦,于是林琅从小都一贯默默接受。
中学时去了卫生条件不错的省城,林琅才开始知道了“纸尿裤”这种东西的存在;一直用到如今。
只是难免也会有侧漏的情况,比如昨夜——估计是晚里睡觉时翻动身体挤歪了贴好的部分……
林琅是个爱干净的人,每天都会好好清洗。
可“他尿床诶”这种话一旦作为开端,便不会再有人对他有好感——所有和气味相关的负面词汇凭空冒出;哪怕没有,明明没有,可很多人都会用一种闻到了什么怪味的表情,伸手在鼻子前扇起了风,皱起了眉:“咦……他一定很臭吧!”
小便池。病毒。粪坑里的石头。都是林琅曾经的绰号。
成绩再差的同学,都能在施展恶意时迸发出史无前例的创意和聪慧。
林琅对此无力抵抗,一贯抱着一种“躲开来就好”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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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唐玉树是个躲不掉的粘人精。
这边刚淘洗好被意外侧漏的尿沾湿的毯子,林琅正在用力拧干的时候,唐玉树那家伙又出现了。
他咬着牙刷端着水盆进了水房来,嘴里塞满了白沫。
林琅看见他来,也因抱有一丝歉意于是没敢说话。
唐玉树却并没有把林琅的冷漠放在心上,径直走来把自己的脸盆挨着林琅的盆放在水池里,冲林琅一笑,拧开水龙头揉了几把手,漱掉了满嘴的泡沫;又侧目注意到林琅吃力的动作。于是放好牙刷,一点儿都不含糊地捞过林琅手里的毯子:“你力气太小,来——我帮你拧!”
被林琅劈手夺回:“别碰!脏——”
唐玉树的手停滞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半晌后才尴尬地抓了抓耳朵,解释了一句:“我洗……洗了手的。”
你误会了。林琅想:我是说我的毯子脏。
是我脏,不是你脏。
我这人……怎么洗都脏。
从小到大,一直都很脏。
可怎么解释?
索性没说话。林琅却觉得鼻梁他妈的有点酸胀。
要是此时挨上唐玉树的一拳头,林琅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化身反派,从此和唐玉树划清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可唐玉树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去背后的小便池边默默撒尿去了。
林琅继续拧着毯子,突然听到背后的人幽幽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抬眼,从镜子里看到了唐玉树的背影。
林琅吸了一下鼻子:“没有。”
与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能有什么喜恶?
本以为他会质问一些“那你为什么……”之类的台词,但他没有。
在收到林琅的否认答案之后,唐玉树就又转回头来冲镜子里的林琅咧嘴笑了。撒完尿提好裤子转身回来时,又乐乐呵呵地投了个并不存在的篮球:“没有就好。我还挺喜欢你的!”
这句被他说得坦然的话,却把林琅给吓得掉出了豆大一颗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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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好话,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作者有话说:
心酸。
我:琅儿快过来给爸爸抱抱!
糖玉树:喂!我抱就行了!
4 偷光
04-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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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对自己的失态也着实挺讶异的。
从来都知道自己不会笑,但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哭。
察觉到自己因为别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而唐突地掉起眼泪,林琅吓得闪避着唐玉树的视线,迅速掬了抔冷水拍在脸上。
多愁善感的。真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顺势洗漱完毕,林琅便回了宿舍去。
在窗台边晾好了毯子,带起耳机安静地处理起了工作。
林琅最近接了一个活儿:编教辅书的;一篇稿子100块钱。
一篇1500字,写完一篇送审一篇,审过了没问题了就结一篇的稿费。
并不是什么高级的东西,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命题作文”;老板给整理总结出各省高考语文作文题目,林琅负责按命题要求写出来。最后会被统一收编起来排版,封面做得大红大绿,上面用小小的“教你如何写出一篇”和大大的“高考满分作文”相加作为Title;印刷成册,铺货在各路书店渠道里。
很好卖。
活儿不是什么端得上台面的活儿,老板人却挺好。
从这个老板手里接过的活儿,虽然都挺廉价的,但是至少给钱的时候利索。
要没有认识他,林琅估计自己现在还会因为拖欠学校学费而毕不了本科的业。
处理工作的这一早上,唐玉树都没再吵闹;好像自己躺在铺上在看剧来着,后来看着看着又睡着了。
林琅中途偷偷看了他几次——隔着蚊帐,唐玉树在里面侧卧着;T恤顺从地贴紧他的后背,勾勒出一道弧线。
有一瞬间林琅感觉那线条非常熟稔……像极了梦里某一个片段。
林琅频繁地在梦里梦到过一段场景——自己伏在大雨的后背上,两人安静地前后坐着,仰头看着夜空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景象……
所坐的地方模模糊糊的,大概是墙头,抑或是马上。
所等的景象也模模糊糊的,也许是风月,也许是烟花。
看久了,林琅突兀地萌生出一段错觉:仿佛昨夜倚着门冲自己笑的那个人就是大雨;又仿佛梦里高墙上站着的那个人就是唐玉树。
胡思乱想了良久,林琅才觉察到自己的工作状态不佳。
像是被从自己的神识里抽走了什么东西……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占据了自己的整个神识。
稳了稳情绪,林琅继续码起字来。
-
12点出头的时候唐玉树从盹儿里醒了来,肚子有点饿了。
林琅还在工作——唐玉树撑起身体向后偷偷看他那厢。
唐玉树记得本科时候这个走廊最末端的“单人寝”,本来是杂物间的。
今年有几个专业有扩招,穷酸的母校便竭尽可开发的一切空间,在这每个楼层末端的杂物间里强行塞进两架高低床,凑合成学生宿舍来用——四人寝也是两架高低床,这个“单人寝”也是两架高低床,可杂物间本就比一般的四人寝要小一半,空间显得更逼仄了一些。
但好处是人少。
申请这个特殊寝室的原因倒不真是因为唐玉树“不喜欢人多”,只是唐玉树目前有一份广告公司工作,觉得自己偶尔可能需要熬夜加加班,怕打扰到别人。
就方便的关系,唐玉树睡在了自己这架高低床的下铺;上铺则散乱地丢着行李箱、衣服、放着洗漱用品的脸盆。
通常四人寝里,大家都是抱着“先抢到下铺”为第一原则。
可没人争抢的情况下,林琅却不辞辛苦地在另一架高低床上选了上铺。下铺空出来被他把床板抬成到了桌子的高度,上面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些书和文具;东西都不是啥值钱的东西,但被人家码得整整齐齐。
两厢对比,唐玉树觉得自己这片儿简直就是猪窝。
林琅还在工作。
戴着耳机便是摆出“请勿打扰”的姿态——唐玉树再傻,最起码的社交潜规则还是明白的。
只是望着林琅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儿,唐玉树渐渐想出了很多想不通的事。
甚至一并连自己到底在想不通什么,也想不通了。
直到枕边手机发出震动,才将他的注意力唤回。
摸过手机,唐玉树看到被自己备注为[瓜妹儿]的人发来一条信息:新学期感觉怎么样?
本科就是在影大读的,唐玉树对这里本就无比熟悉。打字回复她:“能有啥子感觉,还不都跟以前差不多……”
瓜妹儿:你是瓜皮这件事,目前暴露了吗?
唐玉树:没嘚。
回复完才意识到自己被妹妹开涮了,又补发过去一个狗对着镜头怒目而视的gif。
瓜妹儿:哈哈哈!室友怎么样?
唐玉树:漂亮。
瓜妹儿:你住女寝?
唐玉树:男娃儿也有漂亮的!
瓜妹儿:那就娶回来。
唐玉树乐了,“嗤嗤”地笑骂她:你真是个瓜妹儿!
瓜妹儿:没的错。
瓜妹儿巧舌如簧地诠释自己荣获的称谓:我就是瓜皮的妹妹!
拌嘴这事上唐玉树永远都赢不过她,只是又偷瞟了林琅一眼:他太牙尖儿了,我怕你姑嫂俩天天打架!
妹妹一幅猥琐语气:没得可能没得可能,嫂嫂就是用来疼的!
唐玉树看乐了。对着手机“嗤嗤”地笑着时,却又觉察到身后林琅好像有了起身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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