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的时候,已经吃过一轮,来的晚,自然被起哄罚酒。“诸位,我先讲,我一杯酒下去,你们许总就要叫车送我回家了。”林壑清倒了酒,放在旁边。
“哎,算了,他一杯倒,你们多给他煮点吃的吧,罚他多吃点。”余寻替他解围。
余寻的公司并不大,十几个人的小团队,坐在包间里,涮火锅的菜摆满了桌子,锅里红油翻滚,气氛热络。
一会儿他的旁边便摆满煮好的菜,油碟里的葱花也分外显眼。其实他只是不喜欢吃,如果碗里放了,不方便往出挑时,他也吃,可是今天他突然就矫情起来,拿起筷子,一下一下的往另一个空碗里放。
电话接起时,孟知秋听见了嘈杂的声音,“壑清,你在哪儿?你喝酒了吗?”
“嗯,没,没喝,我的东家今天请客,”林壑清拿着电话出了房间,“怎么了?”
孟知秋:“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林壑清:“哎,别......”
“定位发我,我在你小区外边,很快能到。”孟知秋打断他。
林壑清没料到大晚上的,孟老师去而复返,发了定位过去。放下电话进门,大家正商量着去K歌。林壑清不好扫大家的兴,说了有个朋友要来。
☆、独白
孟知秋到时,大部队已经先行过去。
余寻把林壑清塞进后排,自己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系好安全带后,抬头对孟知秋说道:“我得坐前边,不然不是显得孟老师像个开车的。”他笑嘻嘻的说完,对孟老师说了一声走吧,就像是在指示司机一般。
孟知秋的视线从后视镜上移了下来,微笑着对着余寻点了个头。
余寻像个查户口的,将孟知秋从头到脚打听了一遍,连班级有多少个学生都问了,就差问男女比例分别有多少了。
一路上林壑清不知说了多少句“余老板,您闭嘴”,然后在后座白眼翻出了天际,也没有阻止许幻的一张碎嘴。
老孟故去,没有父母,也可能有,不三十年过去了,找到的希望也不大。他自己一直一人,有一小套不大的房子,班级里四十一个学生,除了祖籍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外,其他的回答的事无巨细,就连没问到的都自己说了。
余寻听了后,向林壑清递上一个还成的的眼神,被白了回来。
KTV在负一楼,余寻在前面带路,几个弯绕才走到大厅。
孟知秋很少来这种地方,感觉像走迷宫一般,他目光跟随着前面的林壑清,一不小心撞了旁边走过来的人。连忙道了歉,却发现被撞的人盯着林壑清看,眼神有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林壑清没什么表情,抬脚往前走,错身经过了被撞的人。
余寻回过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人颇为不悦的皱了一下眉,催他们快走。
包房里灯光昏暗,音乐一首接一首的切着,从青藏高原到死了都要爱,山呼海啸的。
林壑清坐在角落里,为唱完的每一个人鼓掌。结果一个巴掌拍的太响没收住,引起了注意。大家起哄让他唱一首,热情像洪水似的,一浪接一浪。
林壑清上去点歌,前面只排了两首,很快就到了他。前奏响起,伴着歌手浅浅的哼唱,是轻缓而愉悦的节奏。
孟知秋以为这是一首轻快的歌。前奏结束的很快,林壑清的声音响起,低沉里带的一丝沙哑,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鼻音,像漆黑的夜里点燃了一支小小的烟花棒,那烟花跟着夜里前行的人,也经久不灭的亮在行人的心上眼里。
下面摇骰子,大声交谈的响动渐渐淡了下去,有人将灯光切到了林壑清身上。孟知秋坐在角落里,那一束烟花可能在他脑子里炸的太久,炸的他移不开眼,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他就那样坐在那个角落上,望着前面的那束光。
响起的掌声将孟知秋拉了回来,他跟着鼓掌。平日里很少听流行歌曲,粤语他更听的一知半解,只因唱的人是林壑清,他觉得什么都是好的,悦耳的。
林壑清下来后,不大坐的住,起身和大家碰了杯,还是不可避免的喝了酒。余寻将漂移在孟知秋身上的目光来来回回移了几次,坚决要送他们到停车场。
走到大厅外的过道口,他们齐齐的看见刚才被孟知秋撞的人站在前边的拐角口,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后,回头朝他们看过来。余寻拉着一张脸扶着人走过去,那人快步走到一边拉住了林壑清的手臂。
余寻拉着的脸上显出一点愤怒来,“放开。”
“壑清,我们聊聊。”那人放开了林壑清的手,有些期待的目前看着他。
余寻的爆脾气上来,伸手上去推开了人,拉着林壑清要走。
林壑清站定了,努力将有些散的眼睛聚了个焦,“你回去。”
“还聊个屁!”余寻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几个,瞪了那人一眼转身走了。
孟知秋觉得林壑清有些站不稳,想走,又不放心,他远远的站到另一边,确定人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孟知秋在心里将那人的身份猜了八九不离十,然后将人从头打量了一番。孟知秋承认,这是个放在人群里能被轻易发现的那一种。
看见林壑清要起步,孟知秋快步走过去扶了人。将人放进里车里,一手扶着靠背,一手越过林壑清去扣安全带。一股炙热的气息落到了的他的侧脸,他忽然难以自抑的难过起来——这个看起来热热闹闹的人,原来从来都与热闹无关,好像鲜少能有人走进他的心里。
他伸手摸出林壑清秋口袋里的烟,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支,这是他第一次抽烟,那晚在敦煌,林壑清在他面前抽了一烟灰缸的烟头,他想尝尝是什么滋味,是不是那些恼人的心事,都能随着吐出去烟雾一起消散。一口下去,不得要领,呛的直咳,大有把肺咳出来的趋势。
“他向我道歉,问我找到那个合适的人没有。问我什么叫更合得来的灵魂。”林壑清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瞎道什么歉。”他嘀咕着声音又低了下去。
孟知秋看着他低垂的睫毛不安的闪动,眉头紧皱,很想伸手上去摸一摸,将他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捋平。他伸手到半空,缩回去,又伸出去,最终落在睡着的人的额头上。
林壑清的额头有些烫,大概是那一点点酒劲上来了。孟知秋轻动作轻柔的将他皱在一起的额头抚平,上了车。他看着浓稠夜色里闪烁交织的灯光,突然自我怀疑起来,自己是那个合得来的人吗?
他想着,便有点胆怯了。在他感情史几乎空白的二十九年里,他找不到一点自己会是个合格恋人的证据。
那一段感情持续了大半年,是女孩先提出的分手。
女孩说出口时,他当即觉得绷了大半年的神经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他们在一起的大半年里,他时常问自己一个问题: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在一起,将原本一个人的快乐和安适变成了双份的不快。
孟知秋并不知道自己是个软心肠,他少言寡语,爱好不多,他认为自己只要做到不闻不问,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可迟钝不解风情不代表他傻,周边人态度的变化他感觉到的。
大家总是有意无意将他们往一起凑,开玩笑。是在帮对方化解哪一次尴尬时随口答应在一起的,他早已经记不清了。当时他的想法很简单,等大家都散了,跟女孩子说明白就好。
可是女孩子当了真。
孟知秋不大会关心人,也不知道主动约会,旁人提醒到他,他就像例行公式一般带女孩走一次流程。
工作后,老孟提过让他多认识几个人都被他干干脆脆的拒绝了,比干脆面还脆。
他把车开到林壑清住的地方,停下来,等睡着的人醒。他下车站在化不开的夜色里,望着天边黑灰色的层云和夜色融在了一起。
林壑清睡了很久,睁开眼发现身上的安全带是打开的,驾驶室没人。他脑袋沉甸甸的,人也不大清醒。
听到车门打开的咔嗒声,孟知秋走了回来。他拉开车门,等车里的人走出来。
林壑清其实是能站稳的,一杯酒而已经,虽然上头,也不至于倒地不起。可他刚走出来,孟知秋就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像之前每一次一样。
孟知秋跟着他上楼,刚到三楼,三楼的门吱呀一声的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披着件毛衫,盯着他们俩。盯了几秒钟,缓缓的开口,“又huo(喝)酒啦,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哦~~。”她拖着悠长的音,说完白了林壑清一眼,递上了手里的蜂蜜水给孟知秋。
林壑清看着老太太,嘻嘻的笑。孟知秋对老太太说了谢谢,拿着水,扶着人继续上楼。林壑清站在门前摸钥匙,左边摸完摸右边,摸了半天仍然不见影子。随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往门框上面的缝里摸。
孟知秋一进门,就看到满客厅的瓦楞纸屑和壳子,还有半成品有像小房子一样的盒子。他将林壑清安置在沙发上,递上蜂蜜水看他喝。孟知秋想给他煮点吃的,晚上吃的火锅,一定舒服不到哪里去。拉开冰箱,除了半袋面条和几瓶苏打水,还有快要干掉有青菜,除此别无他物。厨房的灶上放着半锅水,早已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