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床中间隔着一个小柜子,床下的睡眠灯亮着,浅淡的呼吸在昏暗不明里起伏。
孟知秋看着林壑清。林壑清其实话很少,他独自己呆着的时候是安静的,安静的像旁边并不存在一个人,让人觉得他把温暖和笑容都给了别人,留给自己的只是一身冰冷。
一路上,他除了间歇露出的一些洒脱,大多时候他们并没有多少话说,就像此时此刻,彼此安静而沉默。
早起,孟知秋先走到他的车子面前,露出了一脸难以名状的表情——车子上铺满厚厚的灰尘,已经快要看不出车子本来的颜色,引擎盖上有一只很大的王八,不,是乌龟,迎着阳光看起来神勇非凡,脑袋还半仰着,旁边配了歪歪斜斜四个大字——忍着神龟。
林壑清在后面捂着肚笑的前仰头合,拍着“忍着神鬼”的肩膀,建议他去洗车,“忍着神鬼”只好憋着笑去洗车。
回程路线预计两天,按原路返回。他们最后一晚留宿在地方是林壑清那晚住的小巷子里的民宿。
两人在县城买了几大袋子特产。林壑清还买了两把牛角梳子,灰青色,并不算太精致,却很小巧,让人看了忍不住喜欢。他拿了一把给孟知秋,告诉他带给那位邻居家的姑娘。
出高速前的最后一个服务区,他们下车,靠在车边,好像在告别,又好像不是。
“那......再见!那束花,谢谢孟老师。”说话时,林壑清拿食指轻轻的扣着车窗。
“嗯,再见。”孟知秋看着他上下起伏的手回答道。他们在同一城市,从南到北,走起弧线,也不过几十公里,很快就会见的。说完后钻进车里跟在后面,保持这两天一前一后的行车习惯。
至到在高速出口分别,一个左转,一个直行。
☆、留宿
孟知秋走了接近半个月,回到家已临近开学。
他带高三,开学还要早一些。
看着班里稚嫩的面孔,他会忍不住想十七岁离家的男孩子会经历什么,是如何度过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十几年,而后不等那些画面在脑子里冒头就赶紧掐掉,怕想象力这种东西让他在工作期间走神。
刚到家时,白然就问他为什么用了那么久的时间。
孟知秋没怎么解释,只说遇到了同行的人,很合得来,便跟着一起进了无人区,然后将路上买的伴手礼及连同那把小小的牛角梳一起给了白然。
白然不知道是第几次表示了自己没去成的遗憾,将他手机上的照片翻来覆去的看。
手机上的照片拍的大多是孟知秋自己,不为什么别的原因,因为林壑清有相机,并且照片还拍的好。孟知秋并不看懂这些照片好在哪里,只是觉得拍照片的人比照片本身更有看点。
白然对着一堆照片,从开始我就不应该陪我妈去那个破山沟,我要是去了得拍出多少好看的照片,最后对着那并排站在逆光中的剪影泛起了魔怔。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拿着手机去问孟知秋。
孟知秋看到照片,回了她一个在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想明白的笑容和一句话神经兮兮的话:”很快就会见到他了。“他说是白然听,也说给自己听。
开学的第一个月很忙,孟知秋上学期带高二,这学期是高三。学校重新分了班,都里几乎三分之二都是新面孔,了解学生的学习状况和家庭情况,几乎花了他近两个月的时间。
早出晚归,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联系林壑清。
直到9月底的周末,他才给林壑清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通过电波传来熟悉的声音。
孟知秋先开了口:“你还有欠着我钱。”
林壑清回去后先去看了楼下的老太太。
他租的房子是一座老式的居民楼,没有电梯。老太太经常会捡一些瓶子和瓦楞纸箱一类的东西来卖,虽然住在三楼,但是以她年过七旬的体力来说,有时候着实吃力。
刚开始林壑清只是路过看见时顺便搭把手,后来就干脆告诉老太太捡的多了就在放楼下,他回来时拿上楼。
林壑清住进来三年,从没见过有人来看望看老太太,社区送温暖除外。时间久了,他自然而然的承担起了这份体力活。
那把小梳子是送给老太太的。年过七旬,老太太依然每天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体面,挽着花白的发髻,是个爱美的老太太。
这段时间,他一直窝在家里剪视频,修照片,还天天给那束已经要枯了的荞麦花。等到花彻底撑不住就拿出来挂在了阳台上,最后晒成了干花。
之后将照片,剪辑好的视频连同之前带的伴手礼一起分给了同事。
严格意义上来说,林壑清并不是这里的固定员工。按支付他报酬的余老板的话来说,林壑清之所以能进项目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外貌,正是所谓的靠脸吃饭。
余老板将照片投在大屏上一张张的翻动。他从照片上察觉出一点微妙的不同来,于是挑起他那欠揍的眉毛问道:“哟......这次照片上差不多都是同一个人啊。而且你这照片吧,啧,怎么说呢,就是跟之前不太一样。”他尾音拉的有点长,带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林壑清递给他一个我看你就是闲的撑的眼神,没回他的话茬。
“别,别,别送秋波,家有悍夫管的严。”余老板连退三步,“而且,你这人吧,见谁都退避三舍,算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知......”道还没完说完,孟知秋的电话来了,林壑清盯了来电显示笑了一下,按下了接听。
余寻悄悄的将脑袋拉长,拉出了天鹅的姿态,准备听点什么。从断断续续的还债中震惊过来之后,就听见对双方开始就晚上吃什么反复聊了起来。而平时就这个问题多问一句都不回的人,耐心的和电话里的人扯了好几个来回,还全程面带笑容。
余寻在旁边拔高声音,说:“给颗毒药他都吃。”
林壑清挂了电话,余寻立即提议要带老年人去买衣服,被老年人拒绝了,理由是灵魂比色相更重要。余寻看着林壑清一身闲散人员的打扮,当场一个白眼将他送出了老远。
孟知秋将人约在了家里,就林壑清想吃什么这个问题在电话里来回了几轮,得到的答案都是随便,“不做饭的人,没有资格挑食”,还听见他旁边有人试图通过电话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听出想听的内容。
孟知秋想起了那个故事里的茴香饺子,他在菜市场里转了两二圈,也没有发现新茴香的影子。
孟知秋其实算不上会做菜,虽然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他的厨艺也只是停留在一般的水平。他平日从不挑嘴,白米饭就着白糖也能吃出十分的滋味来。他对着手机上的步骤在烧一道茄子,拿了勺子来估计每样配料的多少,那一勺酱油倒的小心翼翼,不知道的还以为服要做什么危险的化学实验。
几个菜做完,厨房像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满地狼藉。他一边收拾,一边闻着自己满身的油烟味儿,决定看下人到哪儿了,如果时间来的及就去洗个澡。
洗完后,他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这块镜子是白然强行给他搬进来了,进来后就一直放在门口的位置,从没有得到过主人的青睐,这是头一次破天荒。
进了电梯,他选了靠门口的位置站定。电梯门一开,他就侧身和旁边的婴儿车同时出了电梯,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眼睛盯着路过的的出租车。
有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林壑清从后边下来,对司机道了谢,转身便看到了孟知秋。孟知秋比之前白了一些,穿着舒适的棉质运动服,整个人少了一丝书卷气,多了一丝轻松感。
孟知秋和他并排走着,上次分开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他却觉得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身边的人,眼角的余光一直将人从头看到脚,如此循环往复。一小段路,不经走一瞬间便走完了。
电梯里的小女孩一直盯着林壑清叫哥哥,还滔滔不绝的和他说话。一会儿问他住几楼,一会儿说他长得帅,转过对她的妈妈说,长大了要找个这样的男友。
“那要认真选了,记得让妈妈帮忙把把关哦。”林壑清对着小女孩说。
小女孩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向她的妈妈,逗得电梯里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孟知秋开了门,带着人进屋,从鞋架上拿了拖鞋下来让林壑清换上,说脚会舒服一些。
林壑清跟着进了厨房发现所有菜都在锅里温着,就差吃的人就位。
饭后,做客的人自觉的承包了洗碗的活儿,孟知秋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一边看着站在操作台边洗碗的人,一边延续着饭桌上没有聊完的关于班上一群孩子的日常,说班上有个孩子总是喜欢替人出头。
“喜欢惹事儿的小孩儿?你怎么看起来还挺高兴!”林壑清问了句。
“除了做事情的方法偏激,我觉得他的出发点并没有问题。看到弱小的人受到欺负能挺身而出,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儿,再......”眼前的这个场景让孟老师心猿意马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