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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时雨 完结+番外 (长路远歌)


  沈浔让他这一句话震得头脑发晕,一下子惊喜得好像满天烟火同时盛放,砰砰的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地铁开走了,他才慢慢回过神来,靠在安全门滑下来,蹲着。他垂着头,把帽子往头上一罩,捂脸笑了。他那手一会儿捶着安全门,一会儿敲自己大腿,着了魔一样笑得抽搐。
  “笨蛋,你是笨蛋……”
  地上啪嗒一下湿了,竟然是两滴眼泪砸下来。
  他骂自己好笨,怎么好不容易重逢了还要给人甩脸色;他骂对方好笨,怎么才看出来他还是那么爱他。
  原来他们之间所有的担心猜忌都是多余的,表面陌生,只是因为他们把话都憋在心里,又全身紧绷防备,把每一个毛孔都调动起来,披坚执锐,好像要上战场的古罗马战士。
  其实他们都怕彼此陌生,都被过去的纠葛和巨大的空白吓坏了,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外表再如何改变,骨子里的东西是无法磨灭的,譬如沈浔的少年气,譬如时隐外冷内热的温柔,又比如,他们对彼此深埋骨血的爱意。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下子跨越了万里,跨越了七年。也许这才是爱的方式,不是要进退维谷,步步算计,也不是要亏欠自责,牺牲成全,更不需要冠冕堂皇的“为你好”。有时候需要的仅仅是说清楚一句话,就足够支持一个人顶着风雨,穿过千军万马。
  我爱你,不是畏畏缩缩,靠言语支撑的那种爱,而是想和你手拉手奔赴沙场,大不了洒着热血一起殉情的那种爱。
  这一场误会演了七年,把彼此都打磨得脆弱,心脏仿若薄得透光,他们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好在这不像歌里唱的,尽管他们都曾消失在人海,但是经年以后回望,竟然又从人海里一眼挑出了彼此。
  沈浔回去的时候活像长小了十岁,走在路上还能蹦起来投个篮。
  贺屿发消息问他散伙饭吃的怎么样了,是需要接他去喝个酒,还是需要帮他去开个房。
  沈浔说开房大可不必,酒留着下次见嫂子一起喝,因为他们画了逗号,没画句号。
  他又给时隐发消息,按着语音又不知道怎么称呼,最后来了句:“亲爱的,你跑得好快。”
  说完他给自己肉麻到,呲牙挤眼地恶心一阵,趁着对方没听,赶快撤回来。他清清嗓子,尽量不在大街上表现出嘴角止不住上扬的样子:“那个,你跑得好快。”
  时隐跑得好快,就问问他有没有对象就跑了,话也没说清楚。这小混蛋那么多年了还是很精,后路给自己留得好好的,要是他答应呢,就顺理成章和好,要是他不答应,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作为老同学关心一句而已。
  沈浔这些年都在刻意回避时隐的名字,还有他曾经对时隐的称呼,对着别人他叫不出口,一想起就是一根细针扎在心口。
  那些年贺屿给他介绍对象,有一个男的就特别自来熟,见面没多久就开始叫“宝宝”,除了恶心以外,他突然感到一阵烧心的屈辱,揪着领子差点没把人揍一顿。
  这个称呼在他这里永远只属于那一个人,干干净净地埋藏在他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谁都提不得,包括他自己。
  现在他们应该是和好了,可是他再想叫一声“隐仔”,一声“宝宝”的时候,又觉得好艰难,就像那个称呼给他藏在了尘封的宝箱里,现在好容易把宝箱挖出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弄丢了钥匙。
  现下说话有些不太自然,而且隔着屏幕也不像样,沈浔把第二条消息也撤了,换成一句简简单单的“佛罗伦萨等你”。
  好多话当面讲就清楚了,当年他们没机会,现在他一定要把每句话每件事都弄清楚弄明白。因为太怕误解和错过了,所以他想把自己完完整整全部展示给对方看,他知道,他是永远属于时隐的。
  沈浔的票是贺屿提前订的,两少爷订的头等舱。
  其实他和时隐现在的关系有些奇怪,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限制和保守,话没说开,他们彼此的勇敢也就那么一瞬间,现在他下意识地在逃避,连机票都不敢帮人家一起订了。
  沈浔支着下巴看窗外,霞光橙红。
  飞机飞到一半,贺屿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哎呦,我忘了说,那个小翻译找我问了航班号,估计他这会儿也在这飞机上。”他转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头等舱,“正好空着,要不叫他过来,你总不好把人丢在一边吧?”
  沈浔倏地回头:“他在?”
  “在啊。”贺屿说,“我真不明白,你们不是和好了吗,还搞这么别扭。”
  沈浔撇了撇嘴角:“就不知道算不算真和好了。”
  “操,你白痴吧?”贺屿拿着手机敲他脑袋,“他要没那心思,至于偷摸找我问航班号?”
  “他找你要航班号?”沈浔眼睛亮了。
  “是啊,我刚才就说过了,你旧情复炽把脑子烧着了?”
  “那快请人啊,让让!”沈浔推开他,站起来找空乘,要替时隐升舱。
  时隐不但跟着他来了,还偷偷摸摸要航班号,这里面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沈浔根本用不着去猜。他此刻心中窃喜,在舱内走来走去,忍着不跳起来,怕自己太高兴把飞机跳沉了。
  时隐回绝了元裴,下决心留在意大利。
  他怀着与沈浔几乎同样的揣测与不安在经济舱的人堆里坐着,戴着眼罩佯装睡觉,眼珠子悄么地滚来滚去。他心里边预演的是沈浔会不会突然路过,要是路过了该怎么装偶遇。谁知飞机飞到一半,突然来了两位空乘请他挪去头等舱。
  这一机型的头等舱里头总共两排八个座位,沈浔一早在隔间处等着他。
  时隐一见他,突然明白自己暴露了,耳尖微红:“咳,那个,谢谢啊。”
  “没事儿。”沈浔也别扭起来,挪开眼睛,“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在。”
  “我也是恰巧在。”时隐咬着嘴唇,“麻烦了。”
  恰逢黄昏,几束金光从小窗外边斜照进来,铺开一片茸茸的暖黄色。
  气氛尴尬,沈浔半晌冲他笑了笑,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指尖折射着一点月白色的光泽:“没来及的把你的票一块儿买,幸好还有位,就给你升了个舱。”
  “啊,没事。”
  时隐瞥了一眼沈浔的手,然后慢慢抬起自己的手,放上去。
  好像潮汐被月亮牵引,时隐的手被沈浔牵引,一瞬间就被抓紧了,十指相扣。他心脏晃如浮漂,就要从心口跃然而出。
  时隐花了好大力气才把沈浔回握,就好像他们连这点亲密都已经久违到承受不住,又好像放开了就再也没机会牵上。
  沈浔觉得把人扔在经济舱有种冷落的意思,问了句:“不迟吧?”
  时隐的手在沈浔掌心里挪了挪,蹭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两个人的掌心温热而干燥:“不迟。”
  升舱不升舱都没什么区别,沈浔什么时候想起他都好,只要他还能想着他。
  贺屿此刻正抬着手机,把墨镜下压至鼻尖上,试图从屏幕的反光里偷看。
  沈浔走过去把他手机往桌板上一按:“看什么呢,来打招呼。”他对时隐说,“我朋友,贺屿。”
  贺屿看着他着地的屏幕,干笑两声,把墨镜摘了:“嫂子,又见面了。”
  “也不用叫嫂子……”时隐蹙眉,“叫名字就可以。”
  沈浔瞥一眼两人:“不对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当初让你去和翻译接洽你不去,元裴打电话来催,不得我替你去吗?”贺屿白沈浔一眼。
  “那谁知道会这么巧啊?”沈浔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好笑,明明可以再早一点见到时隐的,是他自己不知道耍哪门子的脾气。
  他们在后排落座,贺屿在前边插着耳机看剧。这一班头等舱就他们三个人,沈浔牵着时隐的手在后面,把玩他的指头。食指、中指,一直到小指,时隐的骨节特别软,每一根都被沈浔捻起来捏一遍。手掌压着手掌,放在沈浔大腿上,没一会时隐的掌心手背都热了。
  沈浔还有些别的心思,但抬头看过去就见到贺屿背头底下的脑门,又觉得是好亮的灯泡,亮得他不好意思。贺屿带着墨镜,支着脑袋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天幕逐渐黑沉,脚下的云彩透出橙黄的光,天际线上深蓝一片,夕阳血红。
  天黑的一瞬,万丈金光收敛入云,万物沉寂,世界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舱里未及开灯,微弱漫散的天光打在时隐侧脸上,勾出一条绒绒的边线来,夕阳血红,烧得他面颊微红发热。
  沈浔看得入了迷。从前远在天边的人,现在近在咫尺,在他身边,在他掌心里。
  心里似乎被一指轻轻地撩动,他略微叹一口气,低声道:“先生。”
  时隐回头听到他说:“我可以吻你吗?”
  说完不等回复,沈浔把顶灯按灭,然后凑过去轻吻他的耳后,他的颈侧。
  颈边一阵酥痒,混着点热气,他们鼻尖抵着鼻尖,冰凉的。时隐蹭了一会,开始寻找沈浔的唇。他呼吸乱了,一手被沈浔拉着,另一手摸到沈浔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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