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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 完结+番外 (顺颂商祺)


  里头的化验单一动不动。方岷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它。


第28章
  课不多,我出门很晚。
  从家里到学校会经过一条小巷,出租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
  巷子有山东的杂粮煎饼、甜腻的桂花糕和热腾腾的花卷。西斜的太阳照不进这里,所有的光都来自那盏路灯。热气会缠绕在灯旁,生成一些水汽,然后经由光这个媒介把整条巷子都染上香。
  我最喜欢那家煎饼铺。老板是柳镇人。
  老板的孩子在云中读书,每晚都来帮爸爸收零钱,人少的时候就自己在一边学习。我看了眼,他正在背词汇表,标粗的单词是Hunt。
  猎捕。
  我想起方岷高中时还指着这个词问我,老师,怎么发音。其实音标我都教过,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猎捕者的智慧,大概只会用在猎物上。他的猎物换了。
  上课时我的手机一直在震,口袋里的触感惹得人心烦。我莫名慌张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直萦绕在心里。
  我从未这么讨厌过自己的直觉。
  发短信的人是郑九。几年前我存过他的电话,因为他那会是方岷的舍友。但我俩除了方岷定岗那次,再没有交谈过。
  他给我传了一张照片。男人伸手抓住另一个人的衬衫衣领,虽然眼睛被不了遮挡,但整体神态很陶醉,像沉溺于一场美妙的挑逗。手腕上戴着一只表,好几年前的款式了,上头隐隐刻着字。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只手的主人。
  表上的字还是我刻的。致方岷。
  我的手突然不听使唤,脱了力,手机直直掉在讲台上。下课吵闹的同学立刻噤声,齐刷刷朝我看。
  “老师您没事吧?”有个学生怯生生地问。我的表情这么吓人嘛?
  没事,只是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我觉得胸闷气短,浑身发抖地跑回办公室。恶心,想吐,但又不能让大家看到。我强忍着痛感,拿了几瓶药去了洗手间,哆哆嗦嗦关上了门。
  忘记带水了,就把几粒药片连着嚼碎吞下去。
  真苦啊。
  没一会,我的手机又在震。郑九说:刚刚那张看不清脸。
  我死死盯着屏幕。
  这回是侧脸照,非常清晰。我的男孩脸上酡红,双眼轻闭,扣子开到胸口。
  躺在郑九的怀里。
  我把药吃光了。
  这个用量不在疗程内,镇定作用却立竿见影。我的手不再抖得厉害,也慢慢可以恢复呼吸,胃疼的感觉不那么明显了。
  我想我可以恢复思考,问问郑九到底什么意思,或者存下这些照片,策划一场兴师问罪。
  可是,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离心的夫妻可以利用过错方判定财产归属,我和方岷只有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七年。我甚至不想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我知道人总是可以为自己找到借口的,哪怕是背叛者,都会趋利避害地让自己心安理得。
  给彼此都留点脸面吧。
  都说祸不单行,我却出奇地觉得解脱——说实话,我其实早该明白,怎么可能有人忙到连一顿晚饭都吃不上?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也对,一边是永远热烈的日子和永远新鲜的伴侣,一边是行将就木的躯壳。任谁都不会选择后者。
  我的小豹子真的跃入草原。他回不来了。
  可我无法理智,失去判断能力。我好像看到我俩的未来——相互亏欠、拉扯,哪怕爱已经千疮百孔了,也要把它死死按在怀里,让它继续变质。
  我甚至开始仔细思考要在何种情境下告诉方岷生病的事情——既然方岷自己没有那份细心——大概会选在我生日那天,关上灯插上蜡烛,拿出手术报告说我许的愿望是多活几年。
  就好像一场赌注很大的报复,瞧,你想离开我,那我就要选个最难忘的方式,绑住你。
  疯了。
  生命过于厚重,但爱又过于单薄。一个太重的负担强加在“爱”上,再纯粹的感情都会变味。
  变就变吧,我想。谁让方岷先招惹我呢?
  作者有话说:
  作者又来讨骂了(深鞠躬)


第29章
  可我还没来得及买好蛋糕点上蜡烛,甚至手术报告都还好好躺在床头柜抽屉里,没有任何心理建设和准备地,方岷自己知道了。
  刘医生说我还是需要看护,于是找到之前我看病时填写的紧急联系人,通知了他们。
  包括方岷和我爸。
  方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往家赶,路上给我打电话,气急败坏地说,这么久了,为什么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就像个莫名奇妙争风吃醋的孩子,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我为什么才知道”,而不是“你现在状况怎么样”。
  我觉得心脏抽疼,明明出问题的是胃,为什么左胸会痛得不能自已。大概我俩都是疯子,知道彼此最糟糕的缺点,却偏偏要把这些缺点变成匕首,钻牛角尖似的往自己心窝子里捅。亏我比方岷多活了七年,怎么能矫情成这个样子?
  方岷那边还在激动地质问。
  我没回答,只是呆呆问了一句:“谁跟你去的印尼?助理?还是郑九?”
  电话那头顿了一秒钟,随即是强压着怒火的回答:“施岷,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俩真是又拧巴又没创意的一对,连吵架的台词这么无趣。
  “没有啊,就想问问,是谁能有幸跟着小方总出国呆这么久。”我竟然笑开了,这种笑盈盈的语气大概会让方岷气炸。
  我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方岷果然提高了声调,连国骂语气词都用得比平时多。大意是这有什么好闹的?不过是一起和东南亚子公司谈项目。
  我说Wow,你们真牛。
  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从前只有我打不通方岷电话的份儿。
  他有什么好气的呢?一个人去做手术的是我,大半夜复发住院的也是我,半个月等不回人影的还是我,姓方的在干嘛,印度尼西亚和小白脸颠鸾倒凤?
  方岷没受过这种待遇,一连打来了十几个电话。不过我听不到,静音键真是个美妙的发明。
  我下楼买了个蛋糕坯和奶油,回家把音响开到最大,开始准备晚餐。
  蛋糕成品没菜谱上精致,但一小时内也只能赶工成这样了。
  我竟然用上了年轻时顶看不上的玫瑰花,可食用花瓣密密铺上一层在奶油上,红得鲜艳。旁边点上两根蜡烛,任谁看都像情人节的温馨晚餐。
  可情人并不温柔,敲门时急促又暴戾。我说你自己有钥匙,找不到可以不进来。
  拍门声倏地停了,家里只剩下音响在震颤。此时正好循环到歌单里为数不多的中文歌,那好像还是方岷几年前玩我手机时加进去的。那会的他还没那么喜欢摇滚,偏爱中文女声情情爱爱一类的玩意儿,虽然我希望他多听英文歌练听力。
  方岷找了好一会钥匙才进屋,不出所料地黑着一张脸。
  我说别愣着,进来吃饭。把嘴唇调整成最合理的弧度,应该能笑得恰到好处。
  黑包公不动,气鼓鼓地看着我。
  “你看,找不到人的滋味不好受对不对?”我说。像个奸计得逞的小人,甚至觉得他气红了的眼睛很好看。
  方岷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过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手,拉开了椅子坐下。手背上的青筋还一跳一跳的。
  “你的病现在情况怎么样?”他问。声音还在发颤,看来我这次闹得大了。
  我递给他手术报告。
  他的脸更黑了,以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冰冷语气说:“所以你一个人去做了手术,而这个手术万一不成功,你可能会死得更快。”
  怎么会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人。我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提“死”未免太不吉利。话没说完就被他捏住了下巴,力度大到我都酸痛了。
  我用力挣开,朝他吼,方岷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方岷哑然失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说开刀就开刀,这么大的事情,万一......”
  声音仍是颤着的,哭腔非常浓,“万一我回来,见不到你怎么办......”
  方岷的表情太痛苦了,我一时分不清他在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我只知道这不是方岷惯有的姿态,此时他像头困兽在嘶吼,也像个受伤的猫在呜咽。
  他问,你到底把我当你什么人啊?
  “我给你打过电话啊,就做完手术那会儿。”我伸手按住心脏,那个怦怦跳的东西现在完全不听使唤,节奏又乱又快,“没人接啊,方岷。”
  其实,那天我打得是他在国内的号码,方岷去印尼换了号,只不过,我因为意识不清醒打错了。
  可我还是想叫他痛苦,叫他自责,把一切能伤到他的事情都翻出来刺向他。
  方岷不说话了。看他猛然黯下去的眼睛,我知道这句话威力很大——看,他刚刚所有的指责都是放屁。
  我好像个没成年的小孩子,满心都想着怎么吵赢这场架。原来看人痛苦这么爽,又心疼又爽。
  “方岷,我直到手术结束都没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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