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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星河 (九尾叶)



“那我走了?”段星河看了眼手表,神色踟蹰,“所里只有你一个了。”

“没事,我待会锁门。”梁迁取笑段星河:“赶紧回家吧,天黑以后你的水晶鞋就要掉了。”

他认真观察过,段星河还真就跟灰姑娘似的,每天一到下班时间就开溜,执着地卡着天黑之前的时间点。

段星河脸红了,那点淡淡的颜色在霞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绮丽,让他一下子从冰冷的神仙变成了七情六欲的凡人。梁迁早已过了毛头小子的年纪,却在这个瞬间复苏了他对着段星河的背影吹口哨的心情。

段星河不习惯他炙热的注视,主动转开话题:“你大概要加班到几点?”

梁迁重重地拍了拍卷宗,示意他看自己的工作量,“估计十一点吧。”

“这么晚。”

“怎么,你要陪我啊?”梁迁托着下巴,微微歪着脑袋,像电影里的大明星那样,似笑非笑地望向段星河。

段星河的眼神又开始闪烁,想了一会,说:“我给你送夜宵吧。”

“真的?”梁迁大喜过望,疲惫一扫而空。

段星河点头,问梁迁想吃什么,一副胸有成竹、什么菜都能做的从容模样。

梁迁不愿让他太费心思,迟疑着拿不定主意,段星河见状,笑了笑说:“那我自作主张了。”

“嗯,”梁迁叮嘱道,“骑车小心。”

段星河离开后,兴邦律所变得愈加静谧幽暗,梁迁对着建设工程合同发起了呆,直到手里的铅笔“砰”地掉在地上,才如梦初醒,重新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晚上十点,法律意见书的草稿完成了。梁迁站起来活动颈椎,拿着杯子到茶水间接了一杯纯净水。为了等段星河的夜宵,他一直没吃晚饭,沉浸在工作中也不觉得饿,直到这会才感到饥肠辘辘。

他准备发消息问问段星河,打开微信后搜索姓名,跳出来的聊天界面里只有孤零零的几条记录。

最近一条消息已经是五年前,梁迁问段星河,你是明天下午三点五十到上海吧,我去高铁站接你。可能是对方迟迟不回复,当晚他又问了一句,你不会不来了吧?

往上翻,聊天记录很快就到顶了。这也不奇怪,因为梁迁一直没有段星河的联系方式,还是大三时去北京比赛,几个老同学聚会才加的微信。

那次聚餐总共八个人,热热闹闹地凑了一桌,本来没叫段星河的,但梁迁再三拜托一个关系不错的男生,让他给段星河发个消息。

在北京读书的五班同学有个微信群,段星河也在里头,费了一番功夫,那个同学总算把梁迁来北京比赛,大家伙出来聚一聚的消息传达到位。

“他不会来的啦,人家学霸忙得很。”老同学们信誓旦旦,语气笃定,但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段星河竟然赴约了。

他穿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胸前印着老虎幼崽的图案,头发比以前长了些,眼神和气质还跟高中时一样,矜持而克制。梁迁记得很清楚,段星河走进包间,抬起头,第一个看向的人就是自己。

段星河平常很少跟老同学们来往,这次主动参加聚会,大家既措手不及,也感到惊喜有趣,纷纷出言调侃。段星河微笑以对,偶尔轻声辩解“我不是学霸”,很无奈的样子。

居中联络的男生笑嘻嘻地推搡着段星河,说:“来来来,坐梁迁旁边,今晚就是他非要把你叫出来的,打扰你学习了,让梁迁罚酒三杯。”

段星河在梁迁右手边的空位坐下,梁迁歪过头想跟他寒暄,恰在这时段星河也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根,夹杂着一句绵绵的问候:“嗨。”

梁迁感到耳朵一阵酥麻,笑着说:“嗨,好久不见。”

那个晚上过得相当愉快,段星河依旧寡言少语,但是干什么都配合,而且全程挂着和煦笑容。在老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聊天的时候,梁迁主动拿出手机,加了段星河的微信。

“在B大怎么样,还是第一名?”

段星河哂笑:“人外有人。”

他们两个都目视前方,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也不知在心虚什么,但是肩膀靠得很近。

“你呢?在F大过得很好吧,听说你们院花追求你。”

梁迁呛了一口啤酒,放下杯子,用余光悄悄打量段星河。段星河的皮肤非常光洁,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细腻温暖,尤其是那颗泪痣最为鲜活。

“你怎么知道的?”他压低声音问。

“听说的。”段星河顿了一下,端起酒杯和一只递到面前的杯子碰了碰,说了几句场面话,喝了一大口酒,赢得一阵喝彩。等众人的视线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移开了,他才继续说:“那你有女朋友了?恭喜啊。”

“有个屁,我不喜欢她,拒绝了。”梁迁感觉胸口憋闷,好像身处一个密闭不透气的环境里,热意和烦躁沿着四肢百骸、毛细血管逐渐蔓延。

同学们聊起渔州中学前几届某个学长的风流韵事,你一言我一语,场面甚是欢腾。梁迁和段星河都不插话,只是捧场地微笑。

趁他们谈得热火朝天,梁迁悄悄往段星河的方向挪了挪椅子,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段星河配合地向左歪过头。

梁迁盯着段星河的耳朵,段星河的耳朵很小巧,耳垂圆润饱满,白白的,像椰果或者布丁,给人一种很软很弹的感觉。

“其实我……”梁迁大概停顿了三秒钟,在那个短暂的间隙里,他的心脏激烈地撞击着胸腔,但是他的外表却很平静,甚至是游刃有余地笑着,神神秘秘地说:“其实我喜欢男生。”

段星河的动作僵住了,两瓣轻轻抿住的嘴唇因为错愕而分开了一条缝隙,片刻后,他侧过身子,直直地、定定地望着梁迁,明亮的眼睛里没有嫌恶的神色,更准确的说,里头什么都没有,除了倒映的灯光和梁迁的影子。

“你俩干嘛呢!”一个女同学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笑吟吟地调侃梁迁,“你别欺负我们段星河。”

梁迁抱不平,高声嚷嚷:“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整个高中三年都是他在欺负我好不好!”

大家都笑了,段星河也笑了。

从这开始,一直到聚餐结束,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交谈。梁迁性格开朗,平易近人,又开得起玩笑,走到哪都受欢迎,自然成了话题中心。他嘴上跟老同学们聊八卦,聊体育,聊学业,眼神却时常开小差,不经意地拐到段星河那里去。饭局结束后,大家在餐厅门口分道扬镳,各回各的学校,有人问段星河要不要一起拼车,他婉言谢绝了,说自己在附近有事要办。

最后只剩梁迁和段星河两个,站在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大街旁。北京的秋天很短,九月底,难得遇上一阵空气清爽的日子。中秋节才过去几天,头顶的月亮还是很圆,黄澄澄地挂在天上,像一个遥远的美梦。

“上海好玩吗?”段星河冷不丁问。

“好玩,跟北京不一样的韵味。”梁迁鼓动段星河来上海旅游,反正他这学期课也不多,等十一过了,游客少了,可以从容地在上海的老式弄堂里晃荡。

段星河显得犹豫,似乎接下来要讲的话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抱怨出声:“一个人有什么可玩的。”

梁迁的回答热情而冲动:“怎么是一个人,我陪你啊。”

说完之后,他有些尴尬,以至于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向来独来独往的段星河居然会觉得一个人旅游无趣。

“真的吗?”段星河执着求证的样子很可爱,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跟以前的高冷形象截然不同。

“当然。你来之前跟我说一声,我等你。”梁迁煞有介事地许下承诺,回到上海后的半个月里,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思考带段星河去哪里玩。

但他没想到,最后被放鸽子的人是自己。

九月底的那个凉爽夜晚,梁迁和段星河嗅着芬芳的桂花香气,沿着人行道并肩而行,聊着彼此的学校,专业,就业前景等等学生时代永恒的话题。段星河还是内向,问一句答一句,多数时间都不太自在地沉默着,但是梁迁却觉得,他跟段星河之间亲近了许多。

又或者,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都不远,所有的隔阂都是错觉和误解。

溜达了将近一个小时,段星河跟梁迁告别,说宿舍门禁时间要到了。梁迁也要回酒店,于是两个人各自打车。

段星河的出租先到,他坐进后排,摇下车窗,跟梁迁挥手说再见。

梁迁顽皮地、鬼使神差地去和他击掌,指尖刚刚碰在一起,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出租车突然往前一冲,伴随着刺鼻尾气扬长而去。

梁迁因为惯性向前跑了一步,哭笑不得地望着车屁股。他没有想到,此后五年,他再也没有见过段星河。

咕嘟咕嘟的吞咽声在昏暗的律所内产生了闷闷的回响,梁迁灌了一杯水,觉得更饿了。

要不催一下吧,他刚拿起手机,律所门外的电梯突然“叮咚”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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