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久没有仔细看过他,他发现他比刚来的时候长大了一些了,脸蛋红扑扑的,不知被谁送了顶黄色小帽子戴着,“咿咿呀呀”地伴着鼓点踢腿,挥舞小拳头。
“你爱听我们唱歌?”
吴辉被乌溜溜的小眼睛望着,忍不住凑上去摸了摸脸。晚上的时候孩子还是闹,他再没堵自己耳朵,跑过去问:“这真是你哥哥的孩子吗?”
张达:“是啊。”
吴辉靠近了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又端详了很长时间,说:“你别骗我。”
那只小鸟被吴春霭小心翼翼地带下了山。
鸟还没睁眼,全身没有毛,大概率是从树窝上落下来的。吴辉找了个鞋盒子做了个窝,买了些喂鸟的饲料,告诉儿子暂时收养。
吴春霭最后画的画是它,得了班里最高分,不破五因此有戏。他特别高兴,说有天小鸟会像猎鹰一样站在自己肩膀上。
吴辉知道不可能却不揭穿,因为他自己心中也有好多关于未来的想象,虚幻得和六岁的孩子没两样。
有天吴辉在洗碗,客厅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吉它快板练习曲,娴熟的程度已经不输很多成年乐手。但过了会儿旋律就变了,他立马放碗走了出去。
吴春霭的个子还很小,抱着41寸的吉它不成比例,搬了个凳子坐在鸟窝前面,弹起了《春霭》。《春霭》发行于辉乐队末期,被公认是吴辉创作生涯里最高光的一笔,他听着儿子那些无师自通的技巧恍了一下神,然后又听见他悄悄对小鸟说:“这是我爸给我写的。”
张达没有法律上的伴侣,过继的手续办得不那么顺利。他总叹气,但口中有了两个小孩,叫大的时候会拖长儿化音,叫小的那个比较干脆短促。
小孩长得好看,人见人爱,但他最喜欢吴辉,被他抱着就不怎么哭,看他弹琴还总“咯咯”地笑;吴辉也喜欢他,发自肺腑,心中的仇怨被爱消弭了,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抱着。那时候歌迷都叫他吴仙,也有叫吴老大的,谁知道这么个高高在上的人私下在很认真地带孩子,除了弹琴就是研究辅食和早教,连性格都变温和了。
乐队巡演的计划覆盖近大半个中国。最后定下来的节奏是跑一个季度,歇一个季度。外界传辉乐队有人有了孩子,但被保护太好狗仔拍不到。时间太快,不知不觉小孩就长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
有次吴辉一会儿不在,他不知道被谁教了,一见面就踉跄着走来,喊:“爸,爸爸,爸爸爸爸。”
吴辉高兴得要疯,抱着他跑到张达面前表演。三人闹了一会儿张达就走了,他:“不能光叫我啊,那人也是爸爸。”
小孩毕竟会长大,吴辉希望他能有个正式名字和归属,每天按时追问张达收养的手续走得怎么样了,得到的答案总是再等等。
等也没办法,如果小孩晚上不闹他们就还是睡在一起,虽然吴辉做了绝大多数的工作,却仍坚持自己和张达是在一起抚养小孩,总抱着他絮叨“我们的孩子”。
两人还是什么都不做像以前一样,只是张达经常起身抽烟,一个人在阳台熬到天亮。
度过了冬天之后乐队开始了春季的巡演,在上海。
吴辉排练完了没走,单独和工作人员又沟通了一些细节。等回去宾馆他从保姆那里接了小孩去张达房间,发现桌子上有没收好的东西。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曲谱,已经填好了词,标题是《春霭》,落款是一年多前。纸张已经很旧了还有很多反复的修改,虽然没有署名,但都是张达的笔记。
词非常浅显,吴辉脑中消失了许久的弦又出现。旁边还有个户口本,他颤抖着翻开,某页上面写着张春霭,出生日期和谱子的落款基本一致。
他回想自己弹奏过的《春霭》,默默走回去把那些碗洗完,等晚上吴春霭准备睡觉,来到小卧室说:“弹得还挺好的。”
吴春霭:“《春霭》?”
“嗯,什么时候练的?”
“在乐队。”
“乐队练这个?谱子哪来的呢?”
“付涂涂有个MP3,他妈妈给下了很多辉乐队的歌,我听了自己扒的。”吴春霭略微有点窘迫,又问:“爸,你不让我弹吗?”
“没有。你想弹什么都可以。”吴辉走过去假装关床头灯把脸别开,问:“儿子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我的意思是……你和爸爸一起在乐队的时候……乐队那些人……”
“不记得。”吴春霭用脚蹬他背玩,很单纯:“一个都不记得了。”
演出开场前张达才回来,吴辉在后台守他,问:“你去哪里了?”
时间已经很紧迫,张达被造型师拉着往里面走,回:“我不舒服,去看医生。”
“你是不是在骗我?!小孩到底是谁的?!”
吴辉追上去拉他一把没拉住,等再见面的时候两人都被现场的编导推着,催促:“快快快,上台!上台!”
吴辉抱着吉它站到自己的位置回过头,被镁光灯刺了眼。台下是山呼海啸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场景又回到了自己被第一次带到夜店时候的楼道外面。
他满脑子都是那独一无二的虹膜,情绪太激烈,不自主地扫断了琴弦,其他人没察觉出来还在继续,他却突然把吉它拿下来往舞台上用力一扔。
举动太突然,台下台上一片哗然,随之而来的是长达数秒的沉寂,吴辉好难过,快晕眩了。
工作人员拿来了第二把吉它。他重新弹出前奏,但等张达的键盘切入之前又兀自停下,对台下说:“对不起,换一首。”
观众还没从上个冲击中回神,疑惑纷纷。
吴辉从兜里掏出那张《春霭》在曲谱架上放好。台上台下凝神屏气,聚光灯只剩一束,他镇定了片刻,宣布:“我写了首新歌,想在今晚唱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吴辉被吓一跳,那只小鸟居然从窝里面出来了,站到了阳台边。他连忙叫儿子出来看,说:“它会飞了。”
吴春霭只一眼,“嗷”地一声冲过去把窗户关了。他追过去追过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鸟又逮住,气鼓鼓地说:“爸你别光看着,快帮我找根绳子,我把它拴起来!”
他找了一根细毛线给小鸟的脚上打了个结,上学的时候就把它拴在笼子里面,回来的时候就放出来一会儿,拴在自己小指头上。
小鸟还很小,被一阵折腾后很蔫。吴辉不支持儿子这样做,劝导:“这样子小鸟腿都要断了,松开吧。”
吴春霭抽了抽鼻子,说:“松开它就走了!”
“小鸟不是你的,我们只是暂时照顾,它有自己的家。”
“它家里人不要他了!”吴春霭瞬间爆发:“我养了这么久就是我的!我还要训练它站在我肩膀上,还要带它去给所有同学看!”
两人越过吵架,直接爆发了肢体冲突。
那首歌的表演十分成功,吴辉因为没练过,生涩感觉反而契合了歌词。观众返场的呼喊正一浪高过一浪,他和张达却一下台就拳脚相加。
一人厉声问:“为什么”,一人又放声咒骂:“骗子”,周围的人没捕捉到是谁先动的手,顿时乱成一锅粥,这时一旁突然响起了一声孩子的啼哭,两人一转头,见小孩被保姆抱着脸涨得通红,喊:“爸爸爸爸爸爸。”
吴辉转身就走,自己被愤怒冲出踉跄,但小孩的叫喊太撕心裂肺,他还没走出两步又跑了回去。
一大一小回到宾馆。
吴辉忍着疼喂小孩吃饭又哄睡着,拿出那个户口本坐在床沿逐字地看——户主是张达,关系是父子,这意味着孩子一开始就不属于其他人。
他咬着牙齿用指甲去抠那层薄膜,恨不得撕碎,这时,门一开,张达走了进来。
两人互不靠近,过了好一会儿,他率先开口:“你为什么这么做?”
吴辉脑子中一片空白地挥拳,床上的小孩被惊醒了“哇——”。他滞在半空,心如刀绞:“你骗了我!”
张达绕过他抱起孩子,指外面:“你出去等我,我先把春霭哄睡了再说。”
小孩有名字,吴辉走出外间躺在沙发上抽烟,默念:“春霭,春霭,春霭”,又默念:“骗子,骗子,骗子”。
屋里孩子的哭声音渐渐变小,过了一会儿停了,张达走了出来坐到了沙发边,两人沉默了又一阵,他唤:“小孩儿。”
吴辉:“你骗了我。”
张达:“我并没有。”
“小孩从来就是你的孩子,你哥哥只是个幌子!”
“没什么不一样,我没骗你。”
如果小孩是张达哥哥的,就可以是他们一起孩子;如果是张达和别人的,自己就不能再参与。眼泪往下淌,那根弦刺入胸膛,吴辉觉得自己真的入了魔,什么都不想要又什么都放不掉。
他想了想,坐起来说:“那你证明给我。”
他趴着去吻他,张达愣了一下,想推又没用力。吴辉的舌尖绕过他的齿间最后停留在深处,心想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他们是在一起的。
他去解衣服,被制止。
“等一下。”张达把头扎进他的颈窝,说:“我外公脑中有声音,我妈妈也有,我哥哥也有,我也有。我以为我可以不管它,但现在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我坚持不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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