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接过面递回来琴,说:“弹给我听一下。”
他的腿不能打弯,占据了大半张床。吴辉勉强坐在床沿随手弹出自己谱写的旋律。他没给别人听过,还没结尾就放弃了,说:“等我改改再说吧。”
张达端着碗没吃,瞪大眼睛:“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我自己学。”
“自己学能学成这样?”
“哪样?”
“哈哈,那我宣布一下。”
“宣布什么?”
“我要组新乐队。”张达用一只手捧住他的脸:“和小孩儿一起。”
吴辉躺在床上望天花板,过了会儿听见门响。他侧头去看,见吴春霭扒着门框,很小声:“爸,你睡醒了吗?”
“啊,醒了,作业咋样了。”
“写完了。”
“这么快?”
“一个小时还快?累死我了。”吴春霭小步跑过来伸出手,说:“可以买冰糕了,你吃什么?”
天花板上有条裂痕,对角线切分了整个空间,吴辉看着它,吱呜:“要不然今天算了吧……”
“那我不就白写了!”吴春霭一听,扯着他耳朵哭:“吴辉你不讲诚信吗?!要当骗子是不是?!”
每周都能用写作业换冰糕,这是两人提前约好的。吴辉忌讳“骗子”二字,立马掏出三元钱,说:“那我吃小布丁吧。”
吴春霭转忧为喜:“嘿嘿,那我吃火炬。”
吴辉又多拿出一元,但不等儿子走到门口,忙唤:“你回来。我去。”
“今晚上,咱们去……”
迪厅太闹了,吴辉被俩姑娘夹着,吼似的:“听不清!咱出去讲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外的楼梯口。
张达:“好玩吗?”
吴辉:“太吵了,受不了。那俩女的还总挤我,又不是没有地方坐。”
“哈哈,小孩儿。”张达倚着楼梯哂笑,拿出一根烟叼在唇边,说:“她们喜欢你呗。”
“喜欢我干什么?”
室内的躁动隔着墙也震耳欲聋,地面在抖。吴辉看着那对黑曜石和他唇周的一抹红,忍不住从裤兜里拿出火机去点烟。两人的距离很近,他想起来在杂志上看过每个人的虹膜都独一无二,是唯一。
“喜欢你的好看啊。”张达也看他,吐烟圈:“怎么有小孩儿长这么好看。”
自己再好看也不会有他好看,全世界张,达,最,好,看。吴辉太阳穴很痒,按捺着说:“回去吧,明天还得表演。”
这时,门又一响,方才的两个姑娘歪歪扭扭地跟了出来,喊:“达哥呀,吴辉哦。”
“回去太吵我受不了。你快十九岁了其实也不是真小孩儿。”张达朝俩女的招手,又转回头,说:“一起去宾馆?”
吴辉独自离开。
小卖部里小布丁没有了,其他种类多少都带巧克力。他不吃巧克力,最后只能拿着一根火炬往回去。可刚到楼下,张达又在了,远远问:“春霭的表演怎么样?”
自己也没有看见,吴辉无法回答。
“你在坚持教他弹吉它?”张达又问。
他:“关你什么事?”
“我们儿子啊,怎么能不关我的事?”张达像从前那样笑,看了眼他手上:“你不是不吃巧克力吗?以前有歌迷送你你就全部攒给我吃,我还总调侃小孩儿怎么不吃巧克力,还记得有一次——”
“人不会变吗?!”吴辉一炸,无预警地爆发:“我就不能变吗?谁规定我不能变?!老天爷规定的?!你规定的?!”
张达作揖:“小孩儿,说好了不发脾气嘛。”
话音未落,两人头顶斜上突然传来一声玻璃响,吴辉一抬头,见儿子蹲在二楼阳台的落地窗后,眼巴巴地指了指他手上的火炬冰激凌。
“快回屋去!”他忙挥手驱赶他:“回去!”
吴春霭消失,张达恋恋不舍,说:“长这么大了。”
“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们儿……”
“去你妈的!”吴辉绕过他往楼道走,吼:“吴春霭姓吴!是我自己的!”
上了楼,他先蹲在角落抽烟,掐时间徘徊到九点跑去门口,敲着喊:“张达,张达,张达……”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张达睡眼惺忪:“这么早啊?”
“我怕你又睡到下午。”吴辉强行挤进去,一看到处都乱,问:“你昨晚又去哪里玩了?”
张达转身走进卫生间,他却鬼使神差蹲到了垃圾桶前。
垃圾桶的上层是零食的口袋和卫生纸,吴辉轻车熟路地伸出手去翻,果不其然拉出一个东西。这时卫生间的门一响,他立马把它又塞了回去。
张达:“我还能去哪里玩啊,老地方,叫你和王胖子一起你们又不去。”
迪厅?酒吧?卡拉OK厅?吴辉猜了一下,左右的太阳穴被一个细长的东西拉扯。他头更疼了,强撑着:“收拾一下去北京都要带的东西,我帮你。”
床他不愿再坐,干站着。张达听了,懒趴趴又躺回去了,说:“我想了一下,我对签约一家经济公司,上电视之类的事情真的没兴趣。但有这个机会也不错,小孩儿你和王胖子去吧,我——”
“砰——”他话没说完,垃圾桶突然弹到了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各种垃圾天女散花,那只用过的安全套不偏不倚地挂在了被子一角。
张达:“你?!”
脑中绷起了弦,吴辉攥紧拳头:“你说过你要和我一起!”
没能和父亲一起,吴春霭没平时那么高兴,说:“那我把外面的巧克力舔了,你吃里面的。”
吴辉一回来就站在阳台抽烟,说:“行。”
过了会儿吴春霭跑过来,火炬表面的巧克力干净了半张脸却花了,举着说:“爸,吃吧。”
吴辉躬下腰要他喂,问:“儿子,作业是什么?”
“写作文。”吴春霭自己也吃:“题目是《我的朋友》。”
吴辉:“哦?你写的哪个朋友?”
“乐队的键盘手。”
“哦?技术不怎么好的那位?”
“弹琴是不好……但他请我吃零食,还借MP3给我听。他叫付涂涂,我俩总一起去保安室逗看门的小狗。”
吴辉:“小狗好好地看门,你们去逗人家干什么?”
“因为很好玩呗。”吴春霭熊孩子似地说。
吴辉弄不懂什么是好玩。
三人来到北京签了经济公司,开始上电台和电视,没想到第一张专辑就大卖,每场演出都爆满。他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闪光灯,但又觉得能和张达在一起,做什么都挺好的。
但张达又经常晚上不在,吴辉在一次工作结束后拦住他,要求一起练琴。
张达:“琴有什么好练的啊?你弹得够好了。”
吴辉:“那你呢?”
“弹琴又不好玩,你让我凑合凑合就行。”
“什么好玩?”
“你还是个小孩儿,和你说不懂的。”
张达扭头就走,吴辉追上去,说:“那一起。”
来到的地方是一家酒吧,比在西南老家的要喧哗。
卡座里面已经有了七八个年轻人。张达一到被拥着叫“达哥”,但等吴辉摘了口罩和帽子,所有人又都怔住。
张达:“喏,你们心念念的吴辉。”
吴辉懒得打招呼,一落座,一个年轻的女孩立马靠了上来,说:“吴辉,我是你铁杆歌迷,你比海报上还要帅。”
他不理她,坐在环形的沙发上看划拳喝酒的张达,看他的笑,看他不断攒动的喉结和被酒浸润的嘴角,脑子里有东西在挠。
“吴辉?”旁边的女孩子又唤他:“看什么呢?”
张达的衣服被人扯乱了,露出一截侧腰。
狂躁的鼓点下吴辉想靠过去,女孩子却拉住他用耳语,说:“你硬了。”
他被叫到了教务处。
接到电话的时候班主任说吴春霭和同学打架,等吴辉到了才发现打的是那位小键盘手付涂涂。
事情的经过是两个人借着课间去逗小狗,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半道打了起来。吴春霭占了上风,吴辉本来觉得会不好处理,结果对方的家长是上次要签名的女子,一见他就说算了,等走出来办公室还不断重复:“天呐,儿子,这是妈妈年轻时候的偶像!”
他道了歉也给出了那天没给的签名,吴春霭全程看着,无话可说。
等回到家。
一进门,吴辉:“老规矩,自己去反思一下,想好了我们再谈!”
吴春霭小圆圆脸儿上全是泪痕,说:“不用了。”
“你打了人还理直气壮?”吴辉垮起脸指小房间:“禁闭半小时!”
等儿子一进屋,他又独自站到阳台。
吴春霭从小就是乖孩子,但吴辉知道他很容易被激怒,太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他点燃一根烟,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才能给儿子提供尽可能好的教育环境,但这时,恍惚间瞥见楼下一闪而过了不应季的大衣。
吴辉赶忙把头探出窗外,拿着那只烟读了100秒,果然听见门被叩响。他太阳穴有开始跳,想坚定在原地却不自主地走出去,犹豫不以该开门还是置之不理,这时,一个小身影从屋里冲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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