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我不知下一句该说些什么,明明已经达到了目的,心情却变得五味陈杂。
我正要离开,又听齐锐在后唤道:“孟然。”
“啊?”我转身。
“记着我和你说的,不要和姚一弦过多接触,他不是你应付得了的。”
在这短短两天里,齐锐已经看明白姚一弦是冲我来的。再度提醒,必是姚一弦的辐射范围已到了连他也要重视的地步。
“谢谢政委提醒,我心里有数。”说完,我走出了齐锐的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下班跟齐锐去取车的时候,齐晓枫走在他边上,显得特别优雅矜持。
到了车前,我习惯性地打开副驾驶的门,立遭齐晓枫白眼,那眼神跟刀似的,意思是让我自觉死后座去,吓得我赶紧给他腾出座儿。
上车后,齐晓枫热络地问:“咱们这是去哪儿,齐警官?”
“去江边。”齐锐给了简略的答复。
他说的那个位置让我有些心虚,原因是在半个月前,我转过一条朋友圈,内容是一间开在江边的米其林餐厅,我当时一连发了三个口水表情。
虽然不确定去的是不是那家餐厅,但我还是偷偷点开微信,删了那条状态,接着介绍说:“政委,晓枫是我大学同学,在江航做空乘。外表有多美好,您也看到了,但这位同志最美好的还是内心,对朋友那叫一个仗义,说话还特别有意思,跟他在一块儿想不开心都难。”
齐晓枫在前座听得挺嘚瑟,故作从容说:“差不多得啦,你这把我夸得都有点找不着北了。”
“嗐,这不都实话嘛。”我附合道。
一路上,面对我和齐晓枫的一唱一和,齐锐始终跟座冰雕似的不接口,半天才对齐晓枫说了头一句,那句话是:“把安全带系上。”
齐晓枫有点懵,“哦”了一声,乖乖扣上了安全带。
车子快到江边的商贸区时才发现必经的一条主路给封了,前方一阵警笛轰鸣,远远看见几辆警用装甲车停驻在前。见这阵势,齐锐挂了倒档,准备绕路离开。
齐晓枫心有不甘,发起牢骚:“这地方怎么回事啊?怎么一言不合就把路给堵了,前面那是坦克呢?我们这都快到了,绕路得环江走呢,这晚高峰时段一绕就得个把钟头。”
我也觉着奇怪,问齐锐说:“今天没听说哪个单位要演习啊,别是出了什么事了。”
“绕路吧。”
齐锐没有多余的话,发动了车子,准备离开。
第20章 流金岁月 20
这时,后方突然追来了一辆装甲车,飘移一般“唰”地挪到我们车旁。紧接着,一个顶带头盔、荷枪实弹的特警从车里跃下。
齐锐仍想往前开,那人却直直地站到了车前。他背后的夕阳特别耀眼,臂上那枚黑红相间的徽章奕奕生辉,那是市特神圣、威严的标志。我看到他肩上缀钉的警衔——银色橄榄枝半绕一颗四角星花,这是正处级别的警监方可佩戴的肩章。我突然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就见他摘了面罩,敲了敲车窗,对齐锐说:“怎么,今天倒有空来江边观光?”
齐锐降下车窗:“我和同事过来吃饭,就不打扰你执行公务了。”
“同事?”那人瞥了车里一眼,“后辈见了我,不打个招呼不合适吧?”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真实的安澜,他是我在警校时就崇拜的偶像,是整个黄江警界的风云人物。近看安澜的五官,数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睛最为吸引人,配合着他那冷冰冰的气质,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我赶紧下车,自我介绍:“安总,你好。我叫孟然,是南西派出所的民警。”
我伸出手,安澜却没赏脸。
齐晓枫也感觉到了来自安澜的那么点不友好,他护短心切,也下了车,刷开微博说:“安总是吧,这块儿您说了算吧?今天的‘平安黄江’没发布会有演习的微博啊,你们临时把道占了,还让不让其他车辆通行了?我们都到这了,又说不能过,这一绕不得多绕20多公里?”
那串反问换来安澜的一声笑,他看着齐晓枫,眼神跟大人看小孩儿似的,特轻蔑地确认了一句:“你想往这里过?”
我想提醒齐晓枫不要犟嘴,他却快人快语,直截了当:“现在是晚高峰,你们就不该这时候出来占道。”
让我意识到不妙的是不远处又有几名特警走了过来,接着,就听安澜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把人扣了,带走。”
齐晓枫甚至都没想明白,一个特警就冲他走了过来,我见状连忙去挡,一个肘推隔开了那人,硬把齐晓枫给揽去身后,赶忙道歉:“对不起,安总。我朋友不懂规矩,他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安澜连看也没看我,只冲那来逮齐晓枫的下属训:“你连一个普通警察都拿不住?”
跟着,他亲自向我走了过来,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他出手,我连招架余地都没有。紧张的当口,齐锐下车站到了我身前,面朝安澜:“行个方便吧,安澜,我们会绕路走。”
安澜驻足停下,平视齐锐:“听说北边那位太子爷气势汹汹地杀来南西了,你倒还有心情和人吃饭?行!你要过去,我可以放行,但车上的人必须扣下。”
齐晓枫一听,心里更不舒坦了:“要扣我是吧?行啊!扣吧扣吧,回头你别求我出来!”说罢,他掏出手机,我知道他是要打给媒体。
安澜仍然淡定地站着,他向后勾了勾手指,差遣身后的人说:“通讯设备没收,把人带回去。”
趁那几个还没动手,我赶紧站出来:“安总,我们并不知道市特在这里演习,您要扣人的话,这并不符合规章流程。”
安澜抬眼:“规章流程?你倒说给我听听,怎么不符合?”
“我朋友刚才的言行是有冒犯,但情节并不构成妨碍公务罪,演习本身就是为了服务于民,没必要把警民关系搞得这么紧张。”
这话总算让安澜正眼瞧了我,他语带不屑地反问:“你觉得我跟你一样,有空在意警民关系么?”
随后,他对我一字一顿道:“根据《刑法》第270条之规定,妨碍公务罪是以骚扰、威胁等方法,阻碍国家工作人员依法执行公务。半小时前,江边的商贸区里发生了一起劫持人质案,歹徒抢夺了押运车枪支一把,现在嫌犯虽已归案,但枪支依旧下落不明。这种时候,南西的孟警官,麻烦你告诉我,封锁现场是否合情合法?你的朋友不明真相就企图进入,我有没有权力先行扣人?”
听了安澜的一席话,我当下就底气不足了。确实是我先入为主地认定封路是出于市特的演习需要,避重就轻地忽略了他们正在执行紧急任务的可能性。
尴尬之际,安澜的对讲机响起,一线传来消息说被抢枪支已被找到。他终于让开一条路,对齐锐说:“解决了,你们可以过了。”
“你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处理,我们绕路过去就行了。”齐锐并没采纳安澜的建议,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让我和齐晓枫先坐进车里。
一上车,齐晓枫就问我:“这人谁啊?这么横。”
“市特警总队的总队长,安澜。”我小声答道。
“年纪不大,官儿倒不小啊,二代吧?”齐晓枫不屑。
“他还真不是。”
我猝然想起和安澜的第一次照面,那是在一场葬礼上。
思维不禁跳跃到了两年多前,那时我还在南西实习,当时在黄江发生了一桩震动全国的刑事惨案——一间公寓内,一对老年夫妇及一对青年夫妇遭到杀害,四具尸首被依次悬挂在主卧、客卧的门框上。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身上布满外伤,系死前遭长时间虐打所致。现场遍布血迹,惨不忍睹,接警的民警抵达现场,强行破门后,立马吐了个人仰马翻。奇怪的是,被害家庭中惟独一名五岁女童侥幸生还。
实际上,当刑侦人员赶到时,发现那女孩非但没有死,更是连一点外伤都没有。她就如同一只断线木偶般被绑在一把木椅上,不哭不笑,不吵不闹,却满身都沾满了亲人的血。
凶手当着女童的面屠杀了她的外祖父母、爸爸妈妈,这是连成年人都承受不了的折磨,何况那时候,她只有五岁。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像失了灵魂的躯壳,再不会和人对话,看东西也再无焦距。
那个幸存的小女孩正是安澜姐姐的孩子……
案件真相被严密封锁,因为这并非一件普通的灭门案,而是针对公职人员家属实施报复的恶性案件,上头不愿意把这动摇人心的恐怖一面在和谐的今天公之于众。
当时逃过一劫的除了那个五岁女童外,还有一名在中东执行维和任务的警察,他的履历如同警界神话般激励着一批又一批后人——
公安大学战训专业的头名状元,在校期间便以优异成绩被国安局提前内聘;毕业后进入陆军特种基地受训一年;25岁重返黄江,正式加入黄江市特总队,屡立战功,在理论及实战上扩充了黄江市的反恐体系,成为新一任市特总队长,后以顶尖特警的身份辗转于全国乃至全球的反恐、反犯罪战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