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锐目不斜视地开着车,继续说:“姚一弦既然能调来南西,说明分局已经被他渗透了,我可以保你,但不能随时预防你不受伤害。现在除了我,在黄江只有两个人还能保下你,一个齐锋,一个安澜。目前来看,你到齐锋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齐锐报出的两个名字都是警界神话般的人物,如果起因不是姚一弦,跟随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位都是我所梦寐以求的,但现在的我却不能接受这样的馈赠,我不能这样怂。
“有那么严重么,那姓姚的还能把我活吞了?”我坚持道,“我在南西待了三年,跟谁都有点感情了,怎么能说走就走?”
话出口,我意识到有些歧义,弄不好就让齐锐误会了,赶紧补充:“警校毕业我就分来了南西,要走也不能这么仓促吧。何况许所找我谈过,说在他退休前不希望所里出什么岔子,我这一走,不就辜负了他老人家么?”
齐锐无奈,微转方向,出了隧道。他不愿强迫我作决定,终于松了口:“面上你不要激怒姚一弦,自己加倍小心,要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谢谢你,政委。”
要感谢的齐锐的地方有很多,诸如工作上的提拔、诸如关键时刻的信任、诸如当有人把枪抵在我的额头上时,他把枪口移向自己胸膛。我不知具体谢的是哪一件事,总之浓缩成一句话也就那一个意思。
穿过隧道,金融街的草坪被LED灯管点亮成一片冰蓝的海洋。圣诞相邻元旦,节日的气氛却丝毫没有感染到我。
第18章 流金岁月 18
齐锐问:“接下去怎么走?”
“再到东方路。”我答。
他的手忽地颤了一下:“你住那里吗?”
这一简单的问题却隐含着许多敏感的元素,我思考用了一秒:“嗯,和他一起。”
齐锐没再说话了,一路沉默着把警车开到了我和俞宁的小区楼下。
“那我就上楼了,明天所里见。”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孟然……”
临开门一瞬,齐锐叫住了我。我转头,幽暗的驾驶室内,他仍如雕像般静静坐在那里。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顿了一顿,“在他出现之前,我就告诉了你我对你的感觉,你会接受吗?”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问题是无解且无意义的。人们追问它们的原因或许是寻求一个心理平衡,或许是寻求一个宣泄的出口,但无论答案如何,丝毫影响不了现实这个大前提。
我的手还拽着安全带,忘了松开:“嗐,问这干嘛?答了也没啥意义嘛。”
齐锐不容我回避:“我要你回答的是一道选择题,答案只局限于会与不会。”
面对他的直截了当,我愣了许久。在这样一个夜晚,在齐锐一次次向我伸出援手,在明显觉察到他失落的时候,或许把那些没意义且深埋心底的答案告诉他,让他稍稍好过一点也未尝不可。
于是,我说:“会,但是……”
“好了。”齐锐伸手封住了我的唇,“后面的话,你不说我也明白。”
随后,他移开了手指,无声地吸了几口气。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的眼角像是微微发亮。
“我该早点告诉你的。”良久的沉默后,齐锐低咳一声,声音明显沙哑于先前。
我不知该如何终结眼下的尴尬,硬着头皮道:“其实,我真没你想的那么好,我……”
话没说完,齐锐突然托起了我的脸颊。
被强吻的记忆刹那袭来,我来不及多作反应,本能地向后一缩,牢牢闭上眼。原以为又要降临的狂风暴雨这次却并未袭来,我紧闭着眼,只觉侧脸被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抚过,一个满是无奈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我……就让你这么害怕吗?”
我睁眼时,齐锐已经松开了手,他强作自如:“你那个来报案的朋友也挺有趣,但为了不影响所里的破案率,让他明天过来把那桩报失的案子销了吧,晚上要是时间不冲突,就一起吃个饭。”
眼看齐晓枫报假警的伎俩被拆穿,我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朋友疯惯了的,你不用理他。”
“这不是你期待的进展吗?”齐锐看着我,“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吧,我总得给你这个面子。”
这世上有一种自以为是的人,当他发完好人卡,还会惟恐天下不乱地给爱他的人牵线搭桥。他天真地以为对方会为些感激他,忘记他,和他一样获得幸福。
这种人的傻缺之处在于他并不知道,这根本是在别人的伤口上狂妄地洒盐,根本是把别人的自尊放在地下反复践踏,根本是一刀捅完又补一刀,接着还问你幸福吗?你快乐吗?
如今,我就成了这样一个傻缺,被动的、莫名的、顺其自然的。
“好,那我替你约他,他叫齐晓枫。”说罢,我打开车门,飞快而出。
回到家,我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放了热水,躺进浴缸。不出几分钟,单元门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我赖在浴缸里不想起来,那门铃却像和我作对一样越按越起劲,逼得我披上浴袍,湿淋淋地走去应门。
“谁啊?”
“快开门,想冷死我啊!”齐晓枫瑟瑟发抖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
“到底谁冷谁啊,我这还洗着澡呢。”我忍着没擦干就出浴的痛苦问,“这么晚了,你死来我家干嘛?是不是在附近哪间酒吧鬼混,就近跑来我这里了?”
“你赶紧开门,有正事找你呢。”
齐晓枫突如其来的严肃倒让我紧张了起来,猜想他是要和我说姚一炎的事,之所以亲自赶来,势必事态严峻。我按下开锁键,没一会儿就听到齐晓枫出电梯的脚步声,打开门,他正巧站到了玄关外,深灰大衣掩盖着底下高挑的身形,清秀的脸庞配了一双灵动的大眼,看着他,我暗自想:齐锐……应该能喜欢上晓枫吧。
“干嘛?看我的眼神这么迷离寻死啊?”齐晓枫径自走了进来,紧了紧领口:“别一开门就披件浴袍,一脸欲求不满地看着我,老子虽然随便,但也不能吃你这根窝边的小青草。”
“见鬼吧你,自己拿饮料喝。”我边说边往浴室走去,“天塌下来,也等我洗完澡再说。”
简单淋了个浴,我走到客厅,齐晓枫倒也不把自己当外人,非但喝上了饮料,还刨出了罐装薯片,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喀咝喀咝吃得起劲。
“你这是要来谈正经事吗?”我擦擦头发,坐到他旁边,拿起摇控,换了个台。
“今天大结局啊,你快让我看!”齐晓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一把抢过摇控。
“敢情你家没电视?深更半夜跑来我这里就为看肥皂剧?”
我说完,齐晓枫突然神情妩媚,他脱了大衣,挂到一边的衣架上,又粘到我身边:“不就是想俞宁今晚不在,过来陪陪你嘛。”
“少来,你这套去对付你的那些蓝颜知己吧。”我的视线虽落在屏幕上,却完全不知播了些什么内容:“怎么样,是不是剑桥那边的电话打通了?”
“那什么,孟孟,我前两天飞西安,给你淘了个宝贝,说是西汉古墓出土的。”
“别拐弯抹角的了,你来不也就为了这事么?说吧,我有心理准备,那男的是不是已经死了?”
齐晓枫没答,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上正上演着生离死别,他苦涩一笑:“呵呵,艺术真他妈源于生活。”
接着,他关了电视,侧过头对着我:“我冒充姚一炎给剑桥大学打了电话,说学位证明在国内遗失了,需要学校给予补办。结果,那边的工作人员查到一半,直接在电话里把我fuck了。对方说姚已经在三年前因滥用药物,驾驶中出现幻觉,死于车祸。”
意料中的猜想真被证实时仍让我有些震惊。
三年前?那不就是我与俞宁结识的那一年?我不敢去想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因果必然,我和姚一炎的死有没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俞宁要我迁就那位高高在上的姚所,他说是因为姚一炎给他打来了越洋电话,千叮万嘱,要关照他的孪生弟弟,但已故的亡人又怎么可能拜托他?
想必是俞宁把自己摆去了施助者的位置,他觉得欠了姚一炎,他觉得他们曾经拥有过的感情还值得放到今时今日,以另一种友好的方式转加到姚一弦的身上。
可……我算什么呢?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连我也要一同捎带上?
齐晓枫叫我:“唉,就知道你会不高兴,我想电话里讲不清就干脆跑来了。俞宁也真是的,那个前任死就死了呗,关你什么事?现又半路杀出个孪生弟弟,想干嘛?再续前缘啊?”
“姚一弦怎么想,我不知道。但俞宁……至少现在,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像是壮胆一样,我竟说了一句原本完全不需要印证的话。
“那可说不定。你没听说过没有拆不散的情侣,只有不努力的小三么?”齐晓枫向后仰了仰,“现在这社会,道德沦丧。谁是情侣谁自危,谁都可以插进来参与攻陷,攻不攻得下来是一个问题,多久攻下来又是一个问题,被攻得太久,劳民伤财,原配两个人愿不愿意继续再守还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