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直接进了。”齐晓枫呵呵一笑,“我去报警,说我的行李箱在南西路上遗失了,里面有价值数万的东西。经办的是个小弟弟,做了个笔录就想让我走。”
“靠!为了见齐锐,你还无所不用其极了!”我教训说,“报假警可是违反治安处罚条例的,没丢东西,别人答理你就不错了,还想怎么样?给你开个专案会议?”
“我就想让他对我态度恶劣点。”齐晓枫接着道,“可那弟弟从头到尾都挺耐心,我折腾了半天,也没见效果。后来,我说我那箱子里的东西重要着呢,没法跟你这种职务低的说,要见你们领导,教导员呢?教导员在哪里?他一紧张,正合我意,就说你现在让我去见教导员,我只和他谈报失的事,你要再拦我,我就找他投诉你了。”
“那个小弟弟是不是姓唐?”嘴上虽问,我心里已有了答案:“这种事下回真别干了,算你运气好,碰上了实习的小朋友,换是别人,爱怎么作怎么作去。就你模仿的那种无赖,我一个月要遇上三四个,就上礼拜,就有个因为我不替他溜狗去投诉的,理由是人民警察不为人民,国将不国!”
“哈哈哈,真的假的,怎么没听你提过呢?”
“说正事,后来怎么样?你见到齐锐了吗?”
齐晓枫咳嗽一声:“多亏那位小唐警官,还是见到了。”
“恭喜恭喜,感觉怎么样?”
电话一头又是一阵沉默,两秒后,齐晓枫说:“孟然,我谁都不想要,我就想要齐锐。你不知道我和他说话,他都不看我。”
“你变态还是喜欢受虐?非找个不待见自己的?”
“感情这东西可以培养。”齐晓枫沉溺进了新的爱情漩涡,自管自说:“你说就凭齐锐的家世、长相还有气场,他干嘛还待在这么一间派出所里?”
“差不多了你,见色忘义的小贱人!你喜欢齐锐,没人拦着,但请别打压我热爱的工作岗位,提升你爱人的形像。”
显然,齐晓枫根本没听进去,继续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看到他,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就是白活,那些出现在我生活里的男人根本都是浮云,shit!孟孟,就你这气质,穿上警服仍旧是个受。但齐锐呢?那身警服穿到他身上,看了就想,就想……”
“就想被他摁倒在床,是吧?”我替齐晓枫说出心中所想。
“妈的!你不会是有同感吧?”齐晓枫急道。
“你用下半身思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套路我还不知道?晚上单位有聚会,到时我帮你试探试探,看看他对你印象如何吧。对了,我托你的事也别忘了。”
“放心,我今儿没航班,现在就上网查查。”齐晓枫苦笑,“说真的,关你什么事啊?那个姚一炎不死还好,真要死了,你还得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是陌生的死人伤神,作孽!”
挂了电话,我惴惴不安地等到了天黑。我不知该在同事面前怎么应对姚一弦,然而,后来才知这一顾虑根本就很多余,他早已为我选择好了应对模式。
过了下班时间,所里同事陆续聚到“人间”,先前还在会所里的姚一弦居然也从外走了进来,看到我就热情招呼说:“小孟,你来得够早的啊。怪我,局里的会给开晚了。”
局里开会?
我诧异地望着姚一弦,这玩的是变脸,还是画皮呢?是谁刚才还在洗手间嗑药嗑大发了?
管户籍的警花开玩笑说:“孟孟,你好大面子啊,原来还认识姚所呢?”
姚一弦则抢先道:“孟然和我哥有点渊源,机缘巧合也就认识了。”说着,他看向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个笑容明媚无瑕,相由心生一词在他身上不但全然失效且还然相反。
我忍不住去想在几年前,俞宁曾拥抱着一具与他相似的身体,反复亲吻那双星辰般的眼眸。一个外表这般美好的男孩,要不是出了什么极大的变故,真想不出那家伙有什么理由要和别人分手。
这次的聚会,南西所上下一百多名干警均在姚一弦的邀请范围内,顶级包厢开了五间。当姚一弦辗转回到我这一包厢时,本组干警们立即上前与之寒暄。许所没来,齐锐也不在,剩下那些想阿谀奉承的便一拥而上,姚一弦倒也像见惯了这类场面,始终面带微笑,不卑不亢。
“姚所啊,黄江警界就缺乏您这样的年轻干部。您看我们市委班子,比起其他直辖市的领导人那是相当年轻了!梁启超有篇文章怎么说?吾心中有一少年中国在!我们南西就敢于打破传统,有了位青年教导员又迎来了青年所长!”
“姚所,据说当年重庆打黑,您在警务督察局也参与了是吧?就这履历调来南西,亏啊!”
“人家这叫有魄力,敢从基层做起!换你坐到人家过去那位置,早被双规了。那个,听说姚所您是公安大学的研究生,我儿子和您是校友啊!”
“对了,姚所,您父亲去年来黄江指挥工作,我还给姚部长汇报过情况呢。”
一干人七嘴八嘴地围着姚一弦说着,我无心掺和,靠在真皮沙发里独自发呆。
在中国约有180万人和我一样穿着那身藏蓝色的警服,在这支庞大警察队伍中,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惟有一人,那便是姚一弦的父亲姚永昌。他姚一弦不辞辛苦、冒天下之大不韪,从警务督察局调至南西派出所,这样的直线下调可谓前无古人。
情不自禁地,我打了个寒颤。不靠家族背景从基层做起?得了吧,多可笑的国际笑话,要不是顶着他父亲的巨大光环,他能嗑着氯胺酮混入警队?
边上的沙发微微陷了下去,杜刚坐到了我旁边:“发什么呆呢,过来玩筛子嘛。”
我抬不起兴致,正要回绝,姚一弦却走了过来:“我还真不知道在南方,大家凑一块儿爱玩些什么,纸牌还是骰子?小孟,你来教教我吧。”
杜刚见我不搭理他,圆场道:“哎呀,您问孟然,他哪里懂啊,就一纯朴同志。现在流行惩罚游戏。”
“哦,是么?这个听起来倒很有意思。”姚一弦看着我,“怎么样,陪我玩一把吧?要是连个游戏都玩不起,那也太扫兴了。”
他这话说得一语双关,我一时好胜心起,干脆道:“行,陪你玩儿。”
惩罚游戏,以开骰的方式决定庄家与被惩者。两枚骰子点数相加,最大为庄家,最小为被惩者。被惩者被抽出后,再由庄家对其进行提问或整蛊。
玩这类开骰的游戏,我的运气一直不好,没过两盘就成了俎上鱼肉,充当被惩者。幸得上天眷顾,开出庄家的人是唐明,小唐很客气,问我说:“孟哥,你选被提问,还是选冒险?”
“提问吧。”我笑道,“要选冒险,万一你让我去吻一下杜刚,那我还活不活了?”
这话一出,杜刚立马跳出来抗议:“嘿!你这话说得不地道了!小唐,你就问他,是不是背着广大群众谈恋爱了。我说呢,每次和各大医院护士联谊,他总不到场。你们说说看,孟哥的爱人大伙谁见过了,都没有吧!”
我说:“这就是你这个做搭档的不关心我了。什么女护士啊,我要去联谊,必定是拿下那帮男医生。”
“别闹,快说!你还是不是单身?”杜刚反客为主,剥夺了唐明的发问权。
“单身?三年前就不是了。”
“你们听听,都三年了!”杜刚继续八卦,“那你俩感情怎么样,好不好啊?”
不假思索地,我给出一个成语:“至死不渝。”
杜刚大笑:“哎哟,我的妈!就凭你这副深情,拍个偶像剧也不为过啊。”
沙发的另一头,姚一弦忽然微笑起来,带着一种旁人无法察觉的挑衅与嘲弄。所有人中,惟有我能深刻体会。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游戏中断,他接听说:“我在这边挺适应的,放心。吃的方面?哦,没什么问题,将就一下也就习惯了。你真不用替我找个阿姨,所里事也挺多的,我哪还顾得上回家吃饭?”
在他说得明明都是些婉拒的话,听在我耳朵里却十分奇怪,只觉这种嘘寒问暖的对话方式十分熟悉。
姚一弦站绕过几个同事,坐到我身旁:“孟然啊?我们相处得很好啊,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我在公安部都待过了,什么样脾气的人没见过?小孟算好的了,你别总说人家不懂事,他就在我身边呢。今天我请同事们出来聚聚,你要不要和他说话?”
我喝下杯里的洋酒,嘴里却像白水般索然无味。
姚一弦把电话递向了我,看我没接,靠来跟我耳语一句:“是你那位至死不渝,怎么啦,干嘛不接?”
此时此刻,我特想抡起高脚杯,把酒泼向他那张漂亮的脸,特想抢过麦克风冲他吼:你他妈别再给我装逼了!装逼被雷劈,懂不懂?!
可惜,我没法这么做,我甚至还得压抑满腔怒火,客客气气地对待我最不必客套的俞宁。不能让他觉得相比起善解人意的姚一弦,我就是个无理取闹的贱人。
我得听话,我得温柔,我得忍辱负重、步步为营。因为……我不能失去俞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