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孟孟,和同事一块唱K呢?”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啦,感觉你不太对劲啊?”俞宁觉察出异样,“和一弦共事不高兴?你看人家也挺照顾你的,是不是?我听他哥哥说他脾气挺怪的,但我接触下来,也不至于啊。倒是你,别脾气一上来就收不住。”
“放心吧,姚所人挺好的。”我突然不知要怎样再和俞宁沟通,“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等等,别挂。”
手机又被姚一弦收了回去,他继续说:“俞宁,你回来前能不能去一回香港?我在杂志上看见一款Burberry风衣,这里的专卖店还没有。你要去香港的话,帮我带一件吧。不行不行,一码归一码,钱还是要给你的,你送我这算怎么回事啊?”
Burberry?下手真是又准又狠啊!我都没麻烦俞宁跑一回香港,这位倒是大言不惭地使唤上了。
杯里的洋酒越喝越少,就像我的心情一样空空荡荡。
第17章 流金岁月 17
姚一弦仍同俞宁客气着:“你没续通行证是吧?那算了,就是有第三国签证也太冒风险了,万一被海关查到会留不良记录的。不用不好意思,这不是我托你来着么?行吧,等你回来请我吃饭。不对啊,怎么本末倒置了呢,搞得像我蹭你饭似的。得,不和你扯了,你还要和孟然说话吗?不说,我就挂了。”
其他人正各归各玩的,没人注意到姚一弦举起高脚杯,和我的酒杯相撞,对我说:“再玩一把吧,其实我也特喜欢至死不渝什么的。”
第二局开骰后,管户籍的警花是庄家,姚一弦点数最小,成为被惩者,选择项目为冒险。
面对新来的领导,警花很是纠结,半天才问:“姚所,您请所里这么多人都来玩,消费那么高。不知道您身上最值钱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能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最值钱的?”姚一弦扬唇,茶几上忽然扔来一把92式手枪:“这个算吗?子弹不多,也就15发,运气好的话,可以了结十来个人。”
一时间,包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边上鬼哭狼嚎,唱着变调粤语歌的同事也刹时止住了麦瘾。
哪怕是在刑侦总队、特警总队这些可持枪队伍里,也没有一名警察会像姚一弦这样公然高调地把枪带出工作范围。
姚一弦像完全不在乎这些,眼见几十人的包厢内只剩下伴奏在响,他开口说:“别紧张啊,各位。这是假的,我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兜售仿真枪,就联系城管部门过来取缔,随手拿了一把玩玩。”说着,他站起身,抬起那把92式朝着正下方的杜刚:“小杜,你看这是不是真枪?”
“闪开!”下一瞬,我飞快站起,猛地推开杜刚。
姚一弦右手一扬,黑洞洞的枪口直直抵在了我的眉心中央。
“说了不是真的了,孟然,你这么紧张干嘛?”他一挑眉,手的位置并没变化,周边众人也觉得气氛诡异,却没一人敢出声说话。
仿真枪?怎么可能?我虽只在考核时能摸几回枪,但直觉告诉我,姚一弦手里的那把绝对是真家伙!
令人窒息的沉寂笼罩着整个包厢,僵持间,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伸到我眼前,猛地握住了那把92式,慢慢移开了我的眉心,挪向了别处。
“所里还有点事处理,我来晚了。姚所,把枪收了吧,小心走火。”
齐锐低沉的声音蓦然传来,不知何时,他竟已站到了我身边,握着枪身,将它抵到了自己的心口。
姚一弦眼底滑过一丝疑惑的神色,他食指一勾,把枪绕回掌中:“齐锐,你还是一点都开不了玩笑啊。你们知道么,去年在北京,我就和齐锐认识了,他平时是不是特严肃?难怪把大家管得这么有条不紊的。”
轻松的语气并没让跌到冰点的氛围有所回升,姚一弦打了个响指,招来美貌的女公关递上酒杯,亲自拎过一瓶路易十三,哗啦啦地往下灌,洋酒倒出了可乐的架势。
“来,教导员,我敬你。”
那妖孽边说边拿起自己的高脚杯,里面剩酒薄薄一层,比上医院验尿的量还少。接着,他又把那杯满得就快溢出来的酒杯递给齐锐:“在北京的时候,大家行程紧迫,会议一个接一个地开,也没好好招待你和齐锋。说起来,我才调来这里,还没来得及去刑侦总队看他,这杯就当一起敬了。”
面对姚一弦的殷勤,齐锐却连手也没抬:“晚上我还要值班,酒就不必了。”
像料到会被回绝,姚一弦也不失望,又把那杯酒调整方向对准了我。
“领导要是不解风情的话,我也没办法了。但孟然,你刚也太夸张了,不就一把仿真枪么,你把人小杜吓成什么样了?你这一推,他万一骨折,你说这算公伤不算?”姚一弦边说边把酒杯硬往我手里塞:“罚酒吧。”
望着手里那杯深橙色的液体,我心想这陈化期超过五十年的白兰地,号称喝上一口,余香就能绕舌一个多小时。我要喝下这整整一杯,那得绕上多久?
正犹疑着,高脚杯又被人从边上接了过去,我转头看着齐锐,听他说道:“是我没带好他,自罚。”
说罢,他真跟灌可乐似的喝干了那杯路易十三。
那一刹,我突然想起每次走进教导员办公室,看到的那些散在桌上的胃药;突然想起某个和齐锐一同出警归来的午后,他把车停在了路边,手捂腹部,面白如纸。我问他,政委,你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他却只是淡淡敷衍,三餐不规律,偶尔胃痛而已。
像是得到了某种印证,姚一弦的眼睛一亮,一种难以言喻的笑意隐藏在他墨色的眸下。我猜他必是看出了齐锐对我的感情,让他又找到了一个绝好的突破口来离间我和俞宁。
众人已慢慢从先前的紧张中缓了过来,游戏恢复,唱K继续,少有人知我竟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回。
聚会结束,将近十二点。
我站到了马路一边,盼着有辆出租车从天而降,能让我像条游鱼一样无声无息地飞快溜走。然而最终,我等来了一辆警用帕萨特,没亮顶灯,开车的人是齐锐。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齐锐降下车窗说。
“不用不用,你不是还要回去值班么?”我挥手婉拒。
“上车。”
齐锐打开了右边的车门,不容质疑的语气让我愣了下,最终还是坐了进去。
大致交待了方向,我一时找不到话题,没话找话说:“那什么,喝了这么大一杯白兰地,你没问题吧?隧道口还有交警拦车测酒精。”
“你怎么就得罪他了?”齐锐没搭我的腔,目视前方。
虽然话里没明说那个“他”指的是谁,却已心照不宣,我心想这叫我怎么说呢?因为他变态?因为我长得不够顺眼?因为他哥哥是我爱人的前任?还是因为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一样,理由什么的根本就是浮云?想来想去,我木然开口:“其实我也搞不太清楚。”
齐锐并没追问,他依旧面朝前方,侧脸的线条硬朗、英挺,像一座没有生气的大理石像。
“不要翻供。”
蓦然间,这四个字打破了沉寂。
我知道齐锐说的是哪件事,随即面朝他:“可是,专案组已经收到了当晚的路面监控,我怕会……”
“这些不必操心,你要做的就是重复一次笔录,别在他们手里落下把柄。”
齐锐说话时总带着一种旁人难以抗拒的气场,我深知在这短短一句话中已包涵了无数汹涌的暗流,无数错综复杂的人际纠葛。这句话同样是为了把我安全地隔离在外,毕竟官场上的事,对于我这种职位的人而言,很多细节根本无从打听且不要打听得好。
“那段监控是姚一弦打通了关系,到交警支队调出来的吧?”我按下车窗,让冷风灌入,吹醒微醺的神经:“他这么做算不算是刚正不阿、秉公执法?你和我才成了警队中的败类?”
借着酒劲,我发了两句牢骚。
齐锐从不是一个爱搬弄是非的人,三年来,我也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任何一个共事的干警。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把窗关了吧,别着凉。”
车子开进隧道,齐锐的脸在移动的灯光下一明一暗:“姚一弦是个很难缠的人,他的手段你招架不了。”
“我行得正,坐得端。往后做事再小心一点,谅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齐锐像没听到我说话似的,继续道:“南西你不适合再待了,去刑侦总队吧。到了齐锋那里,凭他的关系网,就算是姚一弦也轻易打不进去。”
“不是,这……怎么说换就要给我换了呢?”我有点缓不过神来,“托你大哥算怎么回事?何况我也听说了,锋爷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走后门这种事,他不可能答应。”
“我会让他答应的。”齐锐断了我的后顾之忧。
“别啊,这都哪跟哪啊?我干嘛非要离开南西?”我急道。
“他从北京跑来黄江,你觉得是来基层调研的吗?”齐锐深吸了口气,“姚一弦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不达目的他不会轻易罢休。和他正面冲突,你一点胜算都没有,回避是最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