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米开外,孟然双腿交叠,稳坐在高背转椅内,上下打量着来人:“没兴趣听。”
来者执著地向前挪了一步,从走廊的阴影里迈进了室内的光亮下——身着一袭藏青常服的俞宁终于整个人出现在了孟然眼前,他神色凝重,沉声叹道:“其实……在齐晓枫被杀之前,我就已经知情了……”
孟然沉默着没有接话,眼神却愈渐犀利了起来。值班警员要来扣人,他略一抬手,挥退了部下,同意俞宁留了下来。宽大的办公室内仅剩下了两个人,俞宁走到孟然的桌前,低声道:“我今天来,就是想要赎罪……”
孟然指尖夹着一支烟,手指微微向下一扣:“说重点。”
俞宁长吁了一口气,追述到了齐晓枫重伤姚一弦的时候。他说自那以后,姚一弦便下定决心,要彻底铲除齐晓枫,把孟然打击到痛不欲生。他说姚一弦料定了齐晓枫必将自投罗网,因为他的身子撑不了多久,只要他心里还挂念孟然,就一定会在生命燃烧殆尽前冒险回国一次。
“其实,我有好几次都想把这些告诉你……”俞宁微微语塞,“但我没这胆量……我承认自己就是个懦夫,我不想齐晓枫死,可一旦我告诉了你,你一定也会有所行动,也许到时死的人就会变成一弦……”
他话音方落,孟然豁然右手一挥,扫尽了办公桌上的所有物件。他跟着推开座椅,快步走到俞宁身前,轰然一拳将他打退两步。
俞宁的眼镜被击飞了出去,一侧眼眶当即裂开了一个血口子。
孟然并不收手,他单手卡住俞宁的脖子,朝着边上的书柜重重甩去。一声脆响过后,书柜的玻璃门被整块击碎,一块尖锐的碎片嵌在了卡槽中间,正好朝上。孟然拽起了俞宁的后领,压住他的脖子直接就往尖锐处摁。
在这几秒之间,俞宁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他根本无从挣扎,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在玻璃快要扎入眼球之际,颈后的力量又猛地收住了。
一滴冷汗自俞宁的额角混着鲜血一并淌下,他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豁然响起:“如果你来就为跟我说这些废话,劝你现在就滚。”
俞宁不禁战栗:“是我对不起晓枫……只要你能心里舒服点,拿我怎么样都可以。”
孟然一把将他纠转了过来:“轮不到你来说这些话,滚!”
俞宁只觉眼前的孟然再也不似从前,却还努力地想要唤回以往的感觉:“孟孟,看在我们过去真心在一起的份上,你能不能先退一步?一弦他已经被抓了,他就要得到法律的制裁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让他在监狱里好好赎罪,别再继续斗下去了?”
孟然没料到俞宁竟能厚颜跑来当说客,这一连两问让他冷不防大笑了起来。
“你去告诉姚一弦,牢饭太硬,不好吃,我不会让他在里头蹲太久的。他也不用担心什么制裁,因为那都太便宜他了,他只会死在我手里。”
孟然的眼神瞬间变得凛冽了起来,竟让俞宁不寒而栗,他努力定了定神,突然转了话题:“那你连齐锐的感受也不顾了么?”
听见话里的名字,孟然脸色微变,转身背对俞宁:“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走吧。”
“难道你连齐锐也要放下?”俞宁捕捉到了孟然举止间隐隐的变化,趁势追问,“我知道你爱他,一旦你爱上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地拿命投入!既然如此,为什么你非要放下大好的感情,一门心思要去复仇?”
“闭嘴,别说了!”
孟然不胜其烦,再度回过了身,不料他刚一面向俞宁,就被后者紧紧地抱住了。下一瞬,俞宁的双唇已封住了他的嘴,孟然刚要挣脱,舌尖上却尝到了一种奇异的甜……
俞宁的嘴里含着一枚药丸,以极快的速度喂进了孟然的嘴里。
顷刻间,一股诡异的触感沿着孟然的喉舌一路燃烧,顺着神经血管攀沿上脑。孟然的眼睛刹时模糊了,正在推开俞宁的手竟也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影影绰绰间,眼前的那身警服竟重叠了另一个人,他正冲自己微笑,温柔、熟悉且令人安心……
那个人是齐锐。
强烈的药物作用下,孟然的意志正在急剧涣散,那股子致命的酥柔侵略了他的大脑,然后打了个弯,又一路向下,诱惑、怂恿着他。所有的细胞仿佛都被鼓动了起来,鼓动他靠近眼前的这个齐锐,去拥抱,去亲吻,去占有……
“政委……”孟然无力地抓住了对方的一侧肩章,“是你么?”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灼热的吻落到了他的唇上和颈上。
孟然的神志正在一丁一点地被瓦解,像有无数个温柔的声音正挠着他的心,劝慰他:放下吧,孟然。你太累了,放下一切,好好回应你的爱人吧!
粘湿、火热的吻落到了孟然翻滚的喉结上,朦胧中,他感觉到眼前的齐锐把他抱了起来,压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这一晚,静林区一连发生了几起交通事故,虽无人员死亡,却造成了数条主干道的大面积瘫痪。静林分局政委齐锐第一时间调集了交警支队的相关负责人,就道路清障、伤员救治等工作实施了全面部署。
深夜十点,月勾墨漫天。
第150章 至暗时刻 37
指挥中心的大屏上显示出各事故路段的实时画面,原本堵塞的道路已全部恢复了畅通。
秘书跑来向齐锐汇报,说是市特的安总来了。齐锐盯着整墙的监控大屏,仍不放心离开指挥台,让秘书直接去把安澜请进来。
多日不见,进到了指挥室的安澜发现面前的齐锐已消瘦了一圈,整个人显得疲惫而沧桑。指挥台上摆放着水杯和胃药,安澜把带来的保温壶放到了齐锐手边,半是宽慰,半是调侃:“工作再拼也得吃饭,这是我做的,别嫌难吃啊!”
眼见辖区的路况已全部恢复正常,齐锐拧开了保温壶,尝了一口安澜亲手做的饭菜,淡淡一笑:“不难吃,进步多了。”
指挥台下方坐着几十名忙碌的联络员,嘈杂的环境中,安澜在齐锐身旁站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跟孟然没出什么问题吧?”
齐锐刨了一口饭送进嘴里,答得轻描淡写:“没有。”
安澜料到他必然会这么说,放缓了语速道:“孟然的能力已经显现了。照这样下去,齐锋会越来越重用他,可一旦演变成那种情况,你们之间就不可能没有变化。要是你肯跟我说实话,也许我能帮到你们……”
齐锐无声地放下了勺子,背朝大屏,转向安澜:“我和孟然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谁料他话音一落,监控大屏上的画面竟陡然一变,一连串瞠目结舌的惊呼从几十名联络员的口中同时迸出。安澜迅速抬眼,扫了一下前方的大屏,竟也跟着变了神色。一秒过后,他突然上前拦住齐锐,制止他转身:“不要回头,别看……”
与此同时,一声声耳熟的喘息回荡在了偌大的指挥室里。齐锐的脸色瞬间白了,整个身子像被灌了铅一般难以动弹,他就这样木然地愣在原地,仔细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那些此起彼伏的呻吟像是一把把尖刀,一下又一下地捅在了他的心窝上。
“走开!”齐锐霍然一吼,用力推开了后方的安澜,他猛一转身,大屏上的画面登时全然展现在了他的眼前——此刻,齐墙高的液晶大屏上正在播放的是一段令人面红耳赤的亲热镜头。
画面上的场景隐约是在一间官员的办公室内,两个身着警服的男人正拥吻在沙发上,他们上下交叠,一人俯身向下,一人仰面朝上。隐藏于上方的摄像头正孜孜不倦地如实记录着,齐锐的瞳眸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他虽然看不到上方那个男人的五官,却清清楚楚地认出了处于下方的那个人。
他……是孟然!
一时间,指挥室内炸开了锅。联络员们纷纷摘下耳机,交头接耳,品头论足。
不出半分钟,市局的电话便轰炸而来,称是黄江十六个分局的监控大屏统统被黑了系统,同步直播了一段耻辱的警界活春宫。
画面上,孟然的脸被拍得十分清晰,他像是意识模糊,全然被另一个男子摆布在身下。
不出几秒,齐锋的电话也追进了安澜的手机。安澜才刚一接起,就听闻对面传来一阵咆哮:“你他妈是怎么管人的?!孟然这小子是不是疯了?现在是整个黄江警界都在直播啊!就凭这段视频,他那身警皮就要保不住了,还怎么让董振把女儿嫁给他?!”
经齐锋一骂,安澜大略明白了孟然的使命与处境,他不禁握紧了拳头,反问道:“齐锋,你有没有考虑过齐锐的感受,哪怕只有一点点?你他妈也算是他的亲哥哥么?”
说罢,安澜迅速收线,又立即给值班的杜刚拨去了电话:“去!一刻别耽搁,马上去副总队长办公室把孟然给我抽醒!”
身侧的齐锐突然动了起来,他重重喘了一口气,继而快步走出指挥室,一路向着电闸房大步而去。安澜见状,立马紧随其后。
进到了电闸房,齐锐站在一排总闸开关前,他的身体仍不断颤抖,分明已经远离了监控大屏,但那幕拥吻的画面,那些呢喃与呻吟却仿佛穿透了墙,仍在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